第117章
之前和宣传部合拍的公益广告,是年前最后一个工作了。
陈安楠接下来一周的工作都要以这个为主,等忙完也差不多就到过年了,哥哥会从北京回来。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但让陈安楠没想到的是,比陆清远先回来的,是陆文渊和肖卿湘。
开门的一瞬间,陈安楠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陆文渊兜了把他的下巴,说:“傻站着干嘛呢?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人了?”
陈安楠倒抽了一口凉气,扑到他怀里:“叔叔!我想死你啦!”
“是吗?别是花言巧语哄我的,”陆文渊笑着说,“那我和哥哥你更想谁?”
陈安楠墙头草性质不倒,腻歪歪地说:“当然是你啦。”
陆文渊曲指,敲在他脑袋上说:“撒娇精。”
夫妻俩决定复婚后要在一起过个团圆年,陈安楠听到这个消息后震惊了好久,眼睛都瞪圆了,抱着陆文渊的脖子开心好久。
“你也太厉害啦!老陆你怎么这么棒哇!”
陆文渊被他抱得眼里笑意渐渐散开:“好了好了我的崽,叔现在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陆文渊这几年确实老了,没有人不会变老。
但陈安楠不喜欢叔叔说这种话,在他心里,叔叔永远都是他小时候的那个样子,温和,从容,无限接纳。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肖卿湘订了几道菜送家里,准备一块吃午饭,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在放一部很经典的香港电影《逃学威龙》。
电影在背景音里放到了尾声,陈安楠趴在叔叔的腿上看得入神,陆文渊随手剥了几颗松子喂他。
“崽,咱们聊会天吧。”陆文渊把松子壳随手扔进小钵里。
陈安楠转过脸,问:“怎么啦?”
陆文渊把电视机的声音稍微调小了点,肖卿湘在厨房里洗水果,准备切果盘,一扇玻璃门,隔开了杂乱的声音,她听不见这里的交谈。
陆文渊说:“日子过得真快啊,叔想起来,那会儿刚给你抱回家的时候,你才萝卜头一点大,我锁门的时候,你问我能不能不锁门,因为妈妈总是忘记带钥匙,我当时就在想,咱们崽怎么这么懂事啊,多叫人疼呐。”
陈安楠眨了眼,午间的阳光直照客厅,没遮没拦的,格外亮,这点亮足以看见陆文渊眼角细微的鱼尾纹。
“我还记得,第一次给你送去幼儿园的时候,你说不害怕,但是往那一坐,自己偷偷抹眼泪,哎呦真是给我心疼坏了,赶紧让哥哥进去陪你。”
人生有很多个第一次,陈安楠永远记得,四岁那年,陆文渊抱着他和哥哥,在雪里奔跑的样子。
从此,那只粗糙温暖的手牵着他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
“你五岁那年啊,老指着哥哥说小狗,我就以为是你想让哥哥给你买一条小狗,后来才知道你是在叫哥哥小狗,我想,这不闹大乌龙了?”
陆文渊摸着手下那头柔软的发,目光平视着电视机,像是沉陷在了另一片光景里。
光景里,五岁的陈安楠小手一张,扑到他怀里要抱抱,九岁的陆清远跟在后面不停地叫爸爸。
时光从容缓慢地从每个人的生命中流淌过,冲走河床下的尘垢,留下那些干净鲜亮的回忆。
“叔叔也是第一次当爸爸,那时候光顾着想给你们最好的物质,每次看着你俩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叔叔就觉得给你们的还不够多,我就想着,要是你跟哥哥能过得好,过得开心,那叔叔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所以后来,他们搬进了临近玄武湖的大房子里,陈安楠不用再羡慕谢溪家北京西路的二层小洋楼。
“再后来啊,你跟哥哥都长大了,你第一次去参加电视台节目,我没赶得及,没能看到你在现场的演出,只能回家看回播,多可惜啊,叔叔一直都挺遗憾来着。”
陈安楠拍拍他的手,说:“没关系,后来我的演出你每次都参加啦。”
陆文渊笑起来,继续说:“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你要跟哥哥一起考去北京的时候,叔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我就想着,咱们家的小崽也要有出息了不是?尤其是我看到你跟哥哥那么努力的学习,更觉得,你们都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啊,我想,陆文渊,你这辈子真是好命。”
“陆文渊,你的命怎么能这么好呢?”
话到这里,屋外隐隐刮起了大风,湖水宽阔,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万物,晌午的阳光洒散落在湖面上,在波漾间碎钻似的闪着。
陈安楠看着他,阳光穿透玻璃,照出叔叔发间的隐隐的几根白发,可他的眉眼里却是一派清明。
陆文渊继续说:“叔叔的心里一直有遗憾,遗憾你们没能一起去北京。可我细细的想,又觉着,这或许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陈安楠眨巴着眼睛,听他说。
陆文渊低头回视他,平静温和地说道:“楠楠很爱哥哥是不是?叔叔也很爱,可是亲情和爱情总归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你年纪小,也许分不清爱情和亲情的本质。”
陈安楠心里一紧,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陆文渊的意思,他蹭地下想要坐起来,可陆文渊却只是抚着他的背脊,像小时候那样拍拍他,说:“没事儿,咱们不紧张。有些话,叔是认真的想跟你谈谈,今天咱们就当话家常了,别害怕。”
陈安楠眼睛睁得圆圆的,还是有点紧张,轻轻地说:“叔叔对不起……”
“好孩子,不要说对不起,咱们之间犯不着说那些。”
或许是为了缓和氛围,陆文渊又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在镜片后笑地温和:“崽,你和哥哥都是我养大的,我谁也不偏心,叔叔也相信你们的感情很要好,可有些路是很难走的,这世界上的变数太多了。”
“咱们楠楠今年也二十五了是不是?过完年就二十六了,人生能有几个七年经得起这样折腾?现在你们还能和好,叔叔真的很替你们高兴。”
“但是有些话,叔叔还是要说,”陆文渊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想清楚了,你们之间是爱情,而不是亲情,那么我和小湘阿姨都不会阻止。”
“但如果有一天,你跟哥哥不想那么好了,你想换条路走,或者因为一些事,你们决定分开了,答应叔叔,永远不要委屈自己好不好?”
“这里不仅是哥哥的家,还是你的家,你可以姓陈,也可以姓陆,无论你们的感情怎么样,叔叔永远都爱你。”
陈安楠像是不会呼吸了,短暂的几秒里,他望着陆文渊的眼睛,仿佛能透过这双眼,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看见那个对着他说“没关系,无论你怎么样我都爱你”的人。
陈安楠的眼眶渐渐红了,他依赖地朝陆文渊怀里拱拱,抱住他。
陆文渊被他拱得有些痒,笑地小腹一颤一颤地:“哎呦,咱们家小哭包都长这么大了还会哭鼻子呢。”
正午的阳光铺进客厅,晒在身上暖融融的,能驱散冬日里的寒意。
在陆文渊的记忆深处,始终还藏着那个口齿不清地念着“拔牙拔牙”的小孩子。
那是陈安楠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叫过他“爸呀”,他从没有让陈安楠改过口,这些年来,他始终顶着“叔叔”的名分。
或许,一个男人一辈子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但总会有这么一天,有这么一刻,让他成为一位真正的父亲。
厨房里,肖卿湘等了很久,水果切的差不多了,但是看到陆文渊和陈安楠躺在沙发上聊天,她还是决定等一会儿再出去。
又过了会儿,陆文渊推门进来了。
“你再不进来,这水果我要吃完了。”肖卿湘说。
“没事儿,吃完了我切,想吃多少给你切多少。”陆文渊边说边拿起一个小砂糖橘剥皮。
“还好吗?”肖卿湘问。
“唉,说真的,我心里怪不是味儿的,”陆文渊说,“你说我当年怎么一点没察觉呢?我以为他俩就是闹着玩的。”
这种事说到底,无论放在谁身上,一时间都是很难接受的,陆文渊从前只想着他们关系好,倒是没有想过,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直到陆清远那天跟他彻头彻尾的谈了一通,他回去后慢慢回味,总算是回味出一点什么不正常的出来。
他自己想了好些晚上想不明白,他到底哪一步没做好,竟然能让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
以前他确实心眼粗,没有把事情想到那么多层的关系上,他就是觉得他俩孩子关系好,打小就好,天天亲亲密密的,他瞅着开心,每回在学校跟同事们聊天聊到这茬的时候,都能引得一帮人羡慕。
当爸的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进医院去了。
说白了,哪个家长能毫无芥蒂的接受这种事情,陆文渊在这种事情上的接受程度并不算良好。
陆文渊自己琢磨不明白,反倒是肖卿湘很豁达地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