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这床当真是有些年头了,扶手被磨得光滑水润,床头刻着红色的字已经淡地看不出了,但痕迹却深深的烙在木头上,依稀能辨出字迹。
  小娃娃穿着粉色的娃娃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落了片金色的日光,照得墨黑的瞳仁边隐隐发棕。
  他没有睡觉,而是在吃着自己的小拳头,嘴巴一张一吸,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另一只小手在无意识的挥舞着。
  陆清远一下就能理解了大人们这几天说得漂亮小孩了,这当真是个漂亮极了的小东西。
  但他还远远不能理解婴儿这种吃手的行为,他记得幼儿园老师说过手上很多细菌,吃饭之前都是要用肥皂搓一搓的。
  陆清远轻悄悄地把陈安楠的小拳头拨下来,陈安楠乌黑的眼珠转了下,嘴巴朝下撇出点弧度,眼瞅着是要哭的架势。
  果不其然,床上的小婴儿一下就哭起来,陆清远被吓了好大一跳,小木棒也撒了一地,他惊慌失措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连忙又把陈安楠的手塞回去,未料这小家伙却不吃了。
  陆清远慌乱中把自己的手指头塞过去了,陈安楠一下子咬住了那截指弯,当即止住哭声。
  他把哥哥的指节含在嘴里,一下一下地咬着,咿咿呀呀地,长而浓密的睫毛沾了水,显得越发黑了,洋娃娃似的。
  等肖卿湘找到他的时候,两个人保持这样一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小家伙还没长牙,现在只能靠吸,而陆清远也硬是给他吸了半个小时的手指头,等拔出来的时候那截手指头都已经因为失去血色而微微涨紫。
  陆清远有点心疼自己的手指头,揉了好一会儿。
  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个小小的磨难而放弃教小孩算数的决心。
  他再次拿着小木棒找到陈安楠,陈安楠正倒在床上,嘴上糊着点米糊渣子,有点脏,陆清远帮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好了面朝自己。
  然后,一本正经的拿出了根小木棒,摆在小家伙面前,说:“我来教你数数,这是1。”
  陈安楠抓起小木棒,发出“咿咿”的声音,陆清远相当满意,就当他觉得这个小孩子还挺聪明的时候,陈安楠一抬手,就给小木棒扔出去了,喉咙里发出剩下两个音节“呀呀”。
  陆清远:“……”
  他去把木棒捡回来,重新摆在陈安楠面前,说:“我们现在就学数数,长大以后就比别人学得快,我妈妈说,她在还没生下我的时候,就给我听英文故事了,你也跟着我学,不然将来要当笨蛋的。”
  陈安楠眨着眼睛看他。
  陆清远说:“这是1。”
  “咿……”陈安楠要去抓小木棍。
  陆清远怕他又给东西扔了,学着大人的样子把陈安楠抱在怀里,然后把东西拿在手里重复:“这是2。”
  陈安楠伸出小手,一下一下挥舞着:“啊啊……”
  陆清远很满意,就是陈安楠每次发出一个音都要拍一下他的脸,好像比起学习,他更喜欢挥舞着小手一下下地拍哥哥的脸。
  不过,在陆清远眼里这些都是小事,只要能教好就行,他接着说:“这是3……”
  “啊啊……”
  “是3。”
  “啊啊……”
  “跟我读三,三——”
  “咿咿……”
  “算了,你应该记不住,那还是重头认一下吧,这是1。”
  就这样,两个人驴头不对马嘴的说了一个小时,等陆文渊进屋叫儿子去吃饭的时候,他惊讶地“嚯”了声:“你这脸咋了?”
  陆清远此刻顶着被拍红了的半边脸,认真说:“教他数数。”
  陆文渊:“……”
  陆清远觉得自己离成功还很远,毕竟重任道远,这个小家伙的反应实在是迟钝,数字三都教了好几天,还是只会说一一二二。
  他可不希望自己以后的老婆是个连一二三四五都不会数的笨蛋,他每天坚持给陈安楠用小木棍学习,陈安楠不是抓着木棒要往自己嘴里塞,就是朝其他地方扔,陆清远只能捡了摆,摆了捡的。
  毫不知情的陆文渊觉得他儿子都快被训成狗了……每天不停地跟陈安楠玩扔小木棍的游戏。
  陈安楠朝前一扔,他就屁颠颠的去捡回来,再扔,再捡,陈安楠就高兴地趴在床上哇哇地叫着,又咯咯地笑,口水淌下来沾湿了口水巾。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陆文渊也不好说什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脑子里想的是,根据这几天的观察,他笃定,他以后的老婆是个不爱学习的大笨蛋。
  第52章
  陆清远因为不能接受自己老婆是个不爱学习的大笨蛋而痛苦了好几天。
  晚上,他拱到爸爸身边,轻轻地问:“爸爸,你能不能给她说几句英文诗?”
  “?”陆文渊没懂儿子这番操作。
  陈安楠正挥舞着小手,摸叔叔下巴上青灰的胡茬,似乎被这奇异的触感给吸引了,手指头摸来摸去,时不时的轻轻拍两下。
  陆清远说:“妈妈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每天给我读英语故事了,你也给他读一读。”
  “哈。”陆文渊憬然,原来儿子想给小弟弟做早教,不过这也太早了点……孩子这才刚满月呢,能听得懂啥?
  但转头瞧着儿子满脸期待,陆文渊还是应了,给他们背了首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
  Tworoadsdivergedinayellowwood,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AndsorryIcouldnottravelboth.
  (很遗憾我无法同时选择两者)
  Andbeonetraveler,longIstood.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AndlookeddownoneasfarasIcould.
  (对着其中一条极目眺望)
  Towhereitbentintheundergrowth.
  (直到它蜿蜒拐进远处的树丛)
  ……
  诗还没有背完,陈安楠已经张大嘴,奋力地打了个哈欠,发出细微模糊的哼声,闭上眼乖乖地睡了,睡得很香。
  “……”陆清远再次对这个小孩没有点学习的态度而感到悲伤,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救。
  他们在乡下一连住了好多天,晌午的阳光正好,陆文渊在院子里帮这个小娃娃洗尿布,肖卿湘在陪陈安楠的妈妈聊天。
  “我们家小远刚出生的时候,我还以为护士抱错了,我想我跟孩子爸都不丑,怎么生出了个小耗子似的东西来……”
  “呵呵,孩子长开了就好,小远不丑的。”
  “我也就是养着养着才接受,你家这个长得跟瓷娃娃似的,多漂亮的孩子,你要实在看不了干脆送我好了……我也不会亏待他的,我给他最好的条件你看怎么样?”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知道是在开玩笑,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只有陆清远满脸哀伤地躺在床上,看小婴儿身下铺着层百家布做成的毯子,舞动着小手努力去够自己的脚。
  这个小家伙嘴上时常沾着牛奶或者是米糊糊,脏兮兮的,可丝毫不影响那张漂亮的脸蛋,他并不会走路,连爬也不会,把他一个人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就会札手舞脚的,自己安安静静的玩,要是身边有人走过,他就会立马咿咿呀呀起来,像是在跟人打招呼。
  他喜欢把小手攥成拳头塞到嘴里吃,吃着吃着眼睛就闭上了,陆清远要是把自己的手塞过去,他也会抱着啃,发出呜咩呜咩的声音。
  小孩子没有长牙,咬在指腹上是痒痒的。
  住在乡下的这些天,陆清远学会了如何烫奶瓶,他跟个小大人似的想帮爸爸分担一些事情。
  陆文渊告诉他,小孩子的肠胃很脆弱,喝完的奶瓶是要用一次烫一次的,还说有陆清远很小的时候,有一回就是因为忘了烫奶瓶,半夜拉了肚子,抱去儿童医院挂的急诊,把他心疼坏了。
  陆清远想,生病确实是很不好受的事情,因此,他每天都很仔细的帮这个小东西烫奶瓶,记住奶嘴里头那一圈是要着重清洗的。
  水壶在煤炉上咕嘟咕嘟的烧着开水,炭盆被火钳子拨了几下后烧得更旺了。
  陆文渊洗晒完尿布回来,看见屋檐下结了几尺长的冰棱子,顺手就掰下一根,咬了一口嘎吱地一声脆响。
  陆清远从屋子里探出个脑袋,问:“爸爸这个不脏吗?”
  陆文渊笑着说:“爸爸从前跟你爷爷下乡插队的时候,认识的你叔叔,那个时候我也说这玩意怎么能吃啊,挂屋子上脏不脏,你叔叔二话就掰了根塞我嘴里,给我话都堵回去了。”
  说完,他又掰了根给陆清远,陆清远好奇的接过来,这东西握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他试探的像吃冰棍一样舔了下,冰得他一哆嗦,缩着脖子成了只小鹌鹑。
  陆文渊大笑,屋子里,肖卿湘被笑声引出来,陈安楠被她抱在怀里,伊伊唔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见陆文渊手上的东西,也张开手想要。
  陆文渊当即掰了根小的,往前一递,肖卿湘赶紧转过身去:“他这么小你也给,要是拉肚子了你给抱医院看去?别磨孩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