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陈安楠从今天醒来开始,眼皮子就跳个没完,等他下了声乐课,眼皮子竟然还一直在跳,他揉好半天,才算是平静了会儿,可不等走出这条巷子,他的眼皮又开始跳。
果然,他刚靠近巷子口,就发现外围被堵得水泄不通,他靠过去一听,才知道原来这里出了起小车祸,是一辆赶着去机场急驶的小汽车撞到了一位学生,在等救护车来的过程,两边的人吵起来了,他们围作一团吵得七荤八素,粗嘎嘎的方言混着脏话跟泼脏水似的往外头倒。
陈安楠眼瞅着从这过不去了,干脆转身从另一头走了,这些小巷子都是互通的,七拐八拐的就能拐到大路上。
好容易走出去了,陈安楠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他从兜里掏手机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没拿稳,只听连续两声短暂的磕响,他的手机就这么穿过穿过窨井盖,掉进了排水沟里。
铃声杂乱的响了两下后,就淹没在黑黢黢的脏水里了。
陈安楠慌里慌张的扒在窨井盖上看,却也没办法再把手机拿上来。
右眼皮还在跳动着,他把这事儿归咎于“右眼跳灾”。
也确实是流年不利。
临到下午五点半,陆清远还在那个高中生家里给她作辅导,这高中生是个安静的小姑娘,不是笨的,就是不大会抓重点,那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课堂笔记,荧光记号笔在纸张上,一页能用十几种不同的颜色。
看样子记得很认真,实则没有一句重点。
陆清远帮她提炼重点,她学起来的速度果然比之前快了很多,成绩提升的显著,对方家长很感谢他,想要晚上留他下来一同吃晚饭再走。
陆清远同意了,饭桌上,这小姑娘却突然和家长起了争执,大吵起来,陆清远很尴尬的坐在一边,听他们吵了很久,几次想要起身走人,都没走成。
陆清远看了眼手表,秒表咔嚓咔嚓地沿着圈走,脆生生的,这是陈安楠用比赛奖金给他买的礼物,他想着要晚上还答应了陈安楠看电影,再次表明要走。
临走前,对方家长塞过来一个信封,里面鼓鼓的一沓现金。
“小陆老师,这是课时费,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以后就不用来了。”
说完,她突然说:“小陆老师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平时在学校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是不是已经交女朋友了?”
陆清远被说得愣了下,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配合的点点头,说:“是的,已经有女朋友了。”
屋子里的女孩红着眼,偷偷往这里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回房间了。
陆清远从楼道走出来时,外头刮起风,头顶的天色已经暗的透不出一丝光亮,是要下雨的征兆,明明刚才吃饭的时候,天上还挂着灿烈的霞光。
这学生家的小区临近市中心,当真是有些年头了,有一盏路灯的灯泡一直在微弱的闪烁,扯出滋滋的声响,忽明忽暗的光线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陆清远想,南京的春天总是这样变幻无常。
就如同噩耗来得时候完全没有预兆。
陆清远攥着钥匙串拐出巷子口时,一只野猫不知道撞翻了谁家的花盆,花盆碎裂的声音惊到了它,它顿时炸毛地“喵呜”一声窜起来,吓了陆清远好大一跳。
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个没完,陆清远打开,显示来电是陆文渊。
电话里,陆文渊的声音难得的不平静,甚至有点发抖,语气很急很仓促,旁边还有各种嘈杂的声音,混杂着刺耳的惊叫,隐约还能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杂沓纷乱。
陆清远并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本能的从父亲的口气里明白,是出了点什么事。
陆清远的心里咯噔一下,等陆文渊简单说了下事情,他人也完全懵了。
陆文渊说他马上要去警察局,学校这里出了点事情,情况很严重,这几天他要配合调查,暂时就不回家了。
打这通电话,是为了嘱咐他们不要担心,马上南京要到梅雨季节了,家里的衣服和被子要提前晒,冰箱里还有他之前做的辣酱,没有吃完,简单炒点菜是够的。
陆清远被这突如其来的交代弄懵了,然而还不等他彻底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视线里那老旧的路灯也终是因为电路板老化,“啪”地声灭了。
第49章
陆文渊是晚上十一点半才从警察局里出来的。
那老警察眼神怪异,神情严肃的说:“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陆文渊摆摆手,没多说什么。
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脸沉地看不出一点颜色,甚至有点灰败,像是从里面被蛀空了似的,提不起一点精神,他有两天没刮胡茬,这会儿稀疏的覆在下巴上,遮不住的青色衬地人更憔悴了。
他抬眼看远处,来时还没下雨,这会儿竟飘起了雨丝。
天如同倾压下来了,沉沉的墨黑色延伸至地平线,无穷无尽般的在视野里扩散,一株株高大的梧桐树,遒劲的枝干也戳不破这般如海底般的黑。
混沌的雨夜里,有一个人影越来越近,头顶的灯光给那人划出一道明亮的小路。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回去吗?”
来得人是陆清远。
看到父亲的一刹那,他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陆清远的胸口不断剧烈起伏着,气喘地很粗,看得出是跑来的,他急匆匆地跑上台阶,把伞撑过父亲的头顶:
“下雨了,怕你没有伞。”
他其他什么都没问,也没说,只是打了一辆车,跟司机师傅报了家里地址。
“不回家了吧,”陆文渊说,“这个样子回家,家里的黏人精又要多想了。”
陆清远说:“你不回家他才会多想。”
陆文渊笑笑不再说话,车子驶入窄道时,雨变得大了,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和车顶,雨刷器在实现里从清明到模糊重复着。
等下了车,俩个人撑起一把伞,雨滴起先稀稀拉拉的打在伞面上,闷闷的声音很快就变得急促。
俩人谁都没有往家门口走。陆清远这些年拔得太快了,并排走着时,比陆文渊高出不少。
陆文渊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小远,你累不累?”
陆清远说:“这点路有什么好累的。”
陆文渊被他这轻快的语调逗得笑了,语重心长的说:“你要是哪天觉得累了就停一停,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需要你们俩多优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能够更快乐的成长,要是你们不快乐,那我做的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拍拍陆清远的背,他的儿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静,说:“你也一样。”
陆文渊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我们家的崽长大了。”
陆清远对于这件事从没多问,陆文渊在这期间,被警察局频繁的传唤了几回。
陆清远觉得自己头上像是悬着枚定时炸弹,在没爆炸之前,他的心始终处于最危险的边缘,不知道落下会是怎样的。
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每一秒钟都如同陷在了泥泞里,走不动。
很快,陈安楠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从小就敏感,心绪又多又弯绕,那些常人察觉不到的细节,在他眼里,就如同藏在麻袋里的棱角,掩住样子也藏不住形。
陈安楠很爱很爱陆文渊,尽管他们没有天生就血浓于水的亲情。
陆文渊是对他最好最好的人,是赋予了他新生命的男人,在他长达十多年的生命里,支撑起他整个世界。
在陈安楠的眼里,没有任何事物是能够比陆文渊重要的。
他没有直接问陆文渊,而是装作无事发生,背着陆文渊,偷偷和哥哥说小话:“哥哥,你觉不觉得叔叔最近很奇怪?我看他是不是有事没跟咱们说?”
他这会躺在床上不困,腿一抬,往陆清远身上贴,春天的夜里很冷,落过雨以后降温更迅速,他这几天已经开始打喷嚏了。
陆清远本来先给他多盖了一层单人的窄被,耐不住半夜他老往自己这里蹭,干脆换成俩人的大被。
“在你眼里,早上没跟你说‘拜拜’都是心里有事,”陆清远胳膊遮住眼,不与他多谈陆文渊的事,免得他瞎想,“他是被你成绩愁得睡不着觉,你赶紧考个及格让他高兴高兴。”
“你怎么知道的?”陈安楠问。
“我怎么不知道?老师上次给他打电话被我听见了,”陆清远现在编瞎话都不需要打顿了,“他说陈安楠的成绩怎么这么差啊?以后要怎么才好哪?这小孩怎么不能跟他那么厉害的哥哥学学呢?”
陆清远学的绘声绘色:“然后,我就听见爸白头发滋滋往外冒的声音了。”
陈安楠吓得倒抽口凉气,赶紧劝慰道:“那你快跟他说别急了,孩子成绩就这样了,别折磨自己呀,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叹口气:“真叫人操心。”
陆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