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郁怀期一怔,回过神——他原本是坐在桌边打坐,现在桌子对面却多了个少年。
少年脑袋上立着一颗心形的雀羽,眨着绿色的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就是妖族太子啊?”
郁怀期没动。
青樾白疑惑的捧着脸,脑袋上好像冒出许多问号,“你怎么不说话呀?”
心形的雀羽伸出去,碰了碰郁怀期的指尖。
郁怀期看着那双眼睛,指尖一蜷,冷而薄的唇忽然紧紧抿起。
“你不喜欢我这个弟弟?”青樾白眨巴着眼睛,又看向郁严,“爷爷,可不可以换个人教我呀?换那个……”
他说着,耳朵微红起来,指了指高南萧,“那个胸肌大的哥哥……咦?!”
眼睛忽然被一双手蒙住,青樾白纤长的睫毛在那宽厚的掌心扫了扫,紧接着,就听先前那道冰冷的声音说:“……我教。”
教青樾白识妖族术法的过程花了两年——他讨厌写复杂笔画的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他写自己的名字时,总是用一棵小树的形状来代替。
“你在仙族,怕是真的整日里扑蝴蝶玩吧?”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写错以后,郁怀期眸中带笑,问坐在对面的人,“画画倒是好看,听说仙族有符修,你可以学画符。”
彼时青樾白已经十九岁了,却因为接触到的都是些性情天真的妖族缘故,也还和十七岁没什么两样。
他把手背到后面,脑袋上的心形雀羽一晃一晃的,“那倒也没有只扑蝴蝶。”
郁怀期闻言,诧异挑眉,紧接着便听这厮说:“……我还摘了果子吃。”
郁怀期:“……”
“哎呀我不学了,”青樾白从软座上爬起来,“你简直就是在欺负我!怎么可能有人一天能背两千个字啊!”
“我能。”郁怀期淡淡道。
青樾白目瞪口呆,“骗人的吧……”
一边的高南萧噗嗤一笑,指着郁怀期,“你都多大了,还跟他比!”
若是平日里,郁怀期定然不会为他的话而有半分反应,可此刻,他提着笔,顿了顿,冷冷的看了高南萧一眼,“滚出去。”
高南萧呔了一声,麻溜的滚了,还把青樾白也带跑了。
又过了很久,久到春天的花谢了十多次,冬天的雪落了十三次。
在一个更深露重的夜里,郁怀期一袭黑袍,坐在桌边翻弄禁咒。
狐狸洞外挂着一串铃铛,风一动就叮铃叮铃的。
“太子哥哥!”
郁怀期抬起眼皮,望了过去,是青樾白。
青樾白将手藏在身后,跑到了桌前,脸上散发着小跑过后的红晕,那双漂亮的绿眸里此刻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我听妖皇爷爷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做了礼物!”
郁怀期阖下眼,“我不缺什么。”
青樾白哼了一声,觉得他就是装,明明刚才听到自己跑进来时,就笔尖一顿了。
他都看到了!
哼,我还治不了你吗!青樾白心想着,开口说——
“那我送给曾祺!”他转身作势要跑。
果然,几乎是瞬间,身后就传来了郁怀期的声音,“站住!”
青樾白眼神一亮,瞬间转身,紧接着手中藏着的那个罐子中扑出无数暗彩色的蝴蝶,整个狐狸洞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
“……生辰快乐!哥哥!”
郁怀期血色的眸倏然睁大了。
“爷爷说你爹娘在外面打妖怪,总是不回家,爷爷也懒得管你的生辰,”青樾白笑嘻嘻的凑过去,趴在了他的桌上,跷着脚,将脑袋凑到他面前。
近距离更显得那张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青樾白慢慢的说:“但我觉得,不管是狐狸还是妖怪,或者鸟儿,总要有人庆祝你出生在这个世间上呀!”
他来了狐族已经十几年了,生活水平比在天一派好上许多,太子殿中,每月有大半的金银都被郁怀期拿来给他置办东西了。
狐狸洞中的这张长桌太宽了,容纳一个人绰绰有余,白衣少年放荡不羁的踩在上面,有不少的蝴蝶都停在了他的肩上、背上……
郁怀期喉结一动,目光落在了青樾白的衣领里,但只是瞬间,他就闭上了眼睛,还斥责道:“……把衣服穿好!松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子!”
“什么嘛!”青樾白皱起眉头,滚到他旁边坐着了,他伸出手,“我给你抓了两个月的漂亮蝴蝶,你都不夸夸我!我手都肿了……哥哥!”
郁怀期仍然闭着眼,嗓音却哑了,“青樾白,你对谁都这样撒娇吗?”
青樾白一怔,“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郁怀期蓦然逼近了他!
刹那间淡淡的冷檀香气扑面而来,衣服裂帛声响起,青樾白后背一凉,回过神来时,郁怀期竟然已经按着他,把他抵在了桌上——
有一只毛笔在他的后背上动作。
“……喂,郁怀期,你干什么?!放开我!”青樾白愕然的挣扎了下,却没挣开——因为郁怀期坐在了桌上,单手按着他的后颈,拂开乱七八糟的长发。
毛笔缓缓地在他后背上写了个‘期’字,蝴蝶们停在了青樾白那苍白的肌肤上……彩色的蝴蝶,白皙的肌肤,乌黑的笔触,相得映彰。
那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再撩拨我,这个字就会烙进你身体里。”
青樾白终于盘腿坐了起来,努力的想看那是个什么字,却怎么也看不到,只好怒瞪着郁怀期:“我不和你玩了!你和薛云清一样!都是讨厌的东西!”
说完,他抬腿一扫,将郁怀期桌上的笔墨纸砚哗啦啦的推落一地,自己哒哒哒的跑出去了。
摔落的墨台脏了白色的宣纸,染乱了上面的字,让人看不清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了。
只有郁怀期自己清楚。
他闭了闭眼,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听着狐狸洞外响起来的风铃……
隐隐还能听到外面青樾白和小狐狸们控诉的声音。
“他写了个‘期’?”青樾白看着身后的小狐狸,万分疑惑,“哪个期?他名字的那个吗?”
小狐狸猛猛点头,又看了看那别扭的笔画,“唔……是期,又好像不是,太子最开始可能不想写期?这‘其’的有一横笔画好长喔!”
不仅长,还洗不掉。
晚间,青樾白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泡了半个时辰,那个字也没去除,他气得要死,恨不得跑去和郁严告状。
……但想了想,又算了。
郁严人如其名,对郁怀期很严厉,连平日里参见妖皇都要让他跪着去,说这是妖族的规矩,等他变强了,别人也会跪他。
“算了,”青樾白嘀咕着,“我还是再擦擦吧……”
镜子中倒映出他那片白皙单薄的背,蝴蝶骨凸出,那个‘期’字就那么画在那里,但其中有一横的确很长,仿佛最开始起笔的就是那一横,中途却变了想法。
青樾白试了试,跟着他的笔画描——来到妖族最开始的那几年里,他有一段时间被郁怀期抱在怀里,教写字、教禁咒,因此熟悉了他的笔触。
可真当他试出那个字时,却眨了眨眼睛,顿住了。
——是‘妻’。
……
过了两天,青樾白又晃到了郁怀期眼前,这一次是扑腾着翅膀,“哥哥?你那天写的那个字,是妻吗?”
此时,郁怀期收到了爷爷的消息,正在赶往妖皇殿,青樾白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
不对,本来也就是小鸟。
郁怀期眉眼温柔,抬手将他薅进袖子里,走进了妖皇殿。
青樾白毕竟算外来的妖,因此,很少来到这栋庄严的宫殿里。
气氛阴沉沉的,他藏在郁怀期的袖子里,只听到一群人哭天喊地,紧接着是噗通的一声声沉重闷响——
是有人跪了下来。
青樾白也被颠了一下,差点被摔出来,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是郁怀期跪下了。
这可真是悚然了。青樾白缓缓冒出个雀羽,他好奇是什么人能让郁怀期这么长跪不起——
“……怀期,妖族和魔族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了,你父母如今也算魂归故里,”一道沙哑的中年男声落下,青樾白闻言瞬间呆住了。
魂归故里。
他前几天才被郁怀期教过……那是死了的意思。
“别太难过了。”那道中年男声劝道,“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还有这个,给你,是他们留给你的。”
郁宁递给他一个带血的小包袱。
“……是,二叔。”
郁怀期接了过来,声音听起来有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灵堂里白幔飘扬,妖皇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岁,他失去了一双儿女*,悲伤过度,没用妖力维持样貌了,整个妖界的护界阵法都是一震。
长老们也在灵堂里跪着,却各自心思诡谲,更有甚者小声商讨起妖王归属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