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知道雪枕和他不一样,就算是到了齐氏这种地方,也能有新的安排。
  只不过雪枕去了其他部门,就不能天天见面了。
  齐鹜感到有些惋惜。
  想到那张漂亮单纯的脸,他就觉得心口微微发烫。
  齐鹜也不像其他同学,会感到嫉妒或者不平,只是嘱咐雪枕一定要听前辈的话,不要出岔子。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之后,齐鹜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他又联络了之前的同学,一个自称是全A大最出色的计算机俱乐部的社长,从他那里接了一些私活。
  说是私活,其实也算不上。
  是他们自主研发的一款软件,齐鹜负责开发。
  社长给他开了高工资,至少是现在的他看来。
  雪枕还送了礼物给他。
  齐鹜当然穿过西装,只不过那些衣服要么是工作的地方给的,要么是学校租的,用于表演的粗糙烂制的衣服。
  尽管以他的衣架子身材,穿起来能完美遮盖衣服的瑕疵。但那也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给他买这类东西。
  齐鹜把雪枕的礼物放在了出租屋。
  为了打工方便,他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子,平时很少回宿舍。
  那条领带,连同精美的包装盒,一同被他放进了柜子里。
  珍而重之。
  这或许是雪枕送出去的,微不足道的一件礼物,确实他得到过最昂贵的。
  齐鹜是一个懂得珍惜的人。
  他更懂得忍耐。
  就像他小时候,或者十几岁就出来赚钱一样。
  忍耐是痛苦的,但结果是好的。
  齐鹜差不多还清了苏阿姨为了给福利院孩子们治病的负债。
  也牵线搭桥,为福利院里还没有长大,却有基础病的孩子争得了一份基金保障。
  他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攒下了。
  凭着开发软件,齐鹜也攒下了一笔小金库。虽然比不上程誓或者雪枕,但也比同龄人高出太多。
  从两手空空到小有所得。
  齐鹜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善于忍耐的人,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提前修满学分,在教授的推荐和支持下继续出国深造,或许还会再修一个学位。
  在这段时间,他也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赚钱。
  如果到时候,雪枕还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
  齐鹜不会让任何人等自己。
  他更没有理由、没有立场,甚至没有把心思说出口。
  他也更擅长于沉默地等待。
  齐鹜面无表情。
  但是现在,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东西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也说不上,到到底是好还是坏。
  “检查报告上都写了,”陈箬擦了擦眼泪,看着对面年轻人游离世外的表情,一阵心痛:“你就是我们的孩子啊。”
  她的声线很好听,时此刻却有些沙哑,显然是被眼泪浸泡哑的。
  齐峪也点头:“孩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也有些激动,只不过比起身边的妻子,他的情绪更加内敛,只是眼圈红了红。
  这两个衣着华贵、感情很好的中年人俨然是一对模范夫妻。
  门外甚至还传来悠扬的琴声,舒缓婉转,像诉不尽的心事。
  令人感动的场景。
  事业有成的父亲、温柔善良的母亲,和受尽辛苦、终于在成年后被找到的孩子。听起来,足以编写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身处漩涡中心,齐鹜却觉得这一切有些荒谬。
  “你们是……”他忍不住追问:“怎么拿到我的样本的?”
  这太荒谬了。
  他作为孤儿这么多年,长大了,找到父母的方式竟然直接就是一张检测报告?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鹜不知道。
  齐峪文质彬彬地解释。
  “是我们太着急了,”他微笑着:“我们偶然得到了你的照片,大为震惊。知道你是A大的学生,就去问附属医院要到了你的血样。”
  血样?
  齐鹜记得,前不久他的确在学校医院做过体检。
  他莫名觉得有些荒谬。
  不等齐鹜表达自己的看法,他血缘上的“母亲”就挣脱齐峪的肩膀,不管不顾的扑到他身上。
  “你都长这么大了,”细腻温热的掌心抚上他的脸颊,眼泪也滴在他手上:“快让我看看,长得真像你父亲……”
  齐鹜有些僵硬。
  在福利院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感受过母爱。
  那个时候,虽然人手紧缺,但苏阿姨努力给他们每一个人温暖的童年。
  可被这样一个温柔的怀抱毫无保留的抱着,还是头一次。
  陈箬把他搂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
  “好孩子,”细白的指尖略过齐鹜的眼角眉梢,在一道已经长好的白疤上停留,语气满是心疼:“怎么受了这么多苦……”
  齐鹜只好沉默。
  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
  纵然过了十几年,齐鹜也感受到了那份来自血缘上的亲昵。
  好吧,他的确是他们的孩子。
  可是,齐绥川不是好好的待在齐氏吗。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齐绥川的身份?
  是认定自己的亲生孩子已经死了,才去领养一个新的孩子。还是知道孩子没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把孩子认回来?
  齐鹜心中有诸多问题。
  身为商场老手的齐峪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
  “你是在一岁半那年走丢的,”他声音温和:“我们找了你很久,直到快两年之后。警察才通知我们,得到了有关你的消息。”
  “但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在当地的福利院找到你。”
  齐峪叹了口气:“检查报告出了点差错,我们以为带回了亲生孩子。”
  那个新生孩子就是现在的齐绥川。
  齐鹜无言。
  齐峪的话暂时没有漏洞。
  十几年前,基因鉴定并不完全可信,再加上血样长期保留、管理不当,有很多寻亲家庭错过自己的亲生孩子。
  但从他们的话来听,他们早就知道,现在的“齐绥川”并不是他们亲生。
  齐鹜心情复杂。
  他听过无数次齐绥川的名字,知道他出生好、能力强,人人艳羡。
  甚至他分配的舍友,也曾经感慨过,要是自己是齐绥川就好了。
  命运却和齐鹜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听说过无数次的“齐绥川”,是鸠占鹊巢,无意间顶替他身份,长达十几年之久的人。
  甚至也是雪枕的继父,想要讨好的人。
  齐鹜从来不做无谓的假设。
  偏偏他现在不可遏制地萌生出一种想法。
  如果意外从未发生,现在他是“齐绥川”,雪枕的讨好对象是不是就是他?
  他能拥有的,不再是洗手间里的匆匆一瞥,也不是只有几次的交谈机会,更不是被他锁进柜子里,包装盒都没有拆过的领带。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陈箬还在哭。
  看见齐鹜那张和丈夫如出一辙的脸,以及眼角眉梢处自己的影子,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怎么这么瘦?”她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更多的是对于丈夫的埋怨:“要是我们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陈箬对丈夫的狠心还是有怨的。
  齐峪也点头。
  只不过他绝口不提早晚找到的话题。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齐峪也对齐鹜伸出手,一家人一样紧紧搂住妻子和孩子:“以后就不用难过了。”
  陈箬失声痛哭。
  打扮得体的贵妇人哭起来也是含蓄的。
  齐鹜只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打湿,手腕被紧紧攥住。
  他茫然一瞬,紧接着自觉伸出手,替多年未见的母亲擦拭眼泪。
  “不要哭了。”
  齐鹜动作僵硬,不太熟练地安慰:“我不会再离开你们……”
  听到这话,陈箬的眼泪更加汹涌。
  她含着眼泪望向自己的丈夫:“我们回家吧。”
  齐峪当然没有意见。
  他点点头,又去看齐鹜:“我们……”
  齐鹜适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回家?”他思考了一瞬:“现在?”
  陈箬忙不迭点头:“回我们的家。”
  齐峪却听出了齐鹜的未尽之言。
  “你是我们的亲生孩子,”他微笑:“当然要跟着我们回家。”
  “至于……”齐峪挑了一个合适的称呼:“你哥哥,也是欢迎你的。”
  哥哥?
  齐鹜扯了扯嘴角,默认了齐峪的说法。
  也对,毕竟不管怎么样,齐绥川都和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就算不是亲生孩子,也培养出了深厚感情。
  皆大欢喜的局面不应该有人煞风景,不管是他,还是齐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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