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褪去官服的宋韵仿佛回到了那时教书先生的模样,他坐在马车上,看着马车外头带高冠,玉袍锦衣的林青乘,淡淡一笑:“没想到你还能来送我。”
  林青乘面色平静道:“或许这是最后一面,青乘来拜别。”
  “你终于肯承认你是青乘了。”宋韵笑了一下,眼底止不住的落寞,“你说的对,有时候……真的会不知道那会是最后一面,时候不早,我该走了,林青乘……如果你还有心就……”
  他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就去看看她吧,无论是什么恩怨…都已经随着人的离去消散了……你若再执着…其实也是你还放不下罢了……”
  林青乘平静的双眸忽然一颤,语气急促道:“你什么意思?”
  宋韵淡笑了一下,驾着马车离去。
  独留林青乘一人在风中孤寂。
  冬至已到,天空逐渐飘洒起一片鹅毛大雪。
  有人给林青乘披上了一件狐裘,站在他身后道:“大人,回去罢。”
  林青乘的脚步却挪不动,他怔怔望着从上空飘落的雪花,“大根,我需要你给我查一个人……”
  “是。”大根拱手道后,黑影很快消失。
  夜晚,月离照旧为他带来一颗药丸,这药丸是他自五年前每晚都要吃的。
  今日应当也不例外,可当他的手拿起药丸时,忽然有些不想吃了。
  “今日不吃……会如何?”林青乘盯着手中的药丸,像是在自言自语。
  月离微怔,她没想到林青乘会不吃,毕竟,连他自己都明白这药丸是他的命。
  她嘴角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溢之,不吃可是会痛的……”
  她以为林青乘还是会服下,可今夜,他竟当着她的面将药丸在手心中捏碎,青年俊逸的眉眼上露出疲倦,他揉了揉眉心道:“你下去吧。”
  “溢之,你怎么了?”月离担忧地想拉住他的手,却被青年躲了过去。
  又是这样,那么多年了,他看她的眼神一如从前冰冷刺骨,从不肯碰她……他到底还是忘不掉她……
  月离眼眶泛红,“夫君,还有两日我们就要成婚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
  “退下。”林青乘的瞳色暗了下来,目光幽冷。
  月离终于绷不住了,她也是个女人,哪怕日日伪装都拿不到他的心。
  她终于无法忍受,冲林青乘嘶吼道:“林溢之!你是不是还忘不掉她?你可别忘了她对你做的事情!”
  “不许提她。”林青乘平静如墨的瞳孔泛起血丝。
  “哈哈哈。”月离眼角划过泪水,道出了事实:“你装的可真假,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忘不掉她…否则你就不会每日服药了……”
  她给林青乘服下的药中,带有断情丝,每日服用便可使人忘却那人的模样,和那人生活的点点滴滴……
  她原以为林青乘是不知道的,可后来她才明白,林青乘其实早就知晓,在他一次没有服药后病倒,连睡梦中都呼喊那人的名字时。
  醒来的一瞬,林青乘几乎带着祈求地向她问药,此后,他每一天都需要靠服用那药丸来压抑内心。
  可是他既然选择了压抑,那为何今日又不服用了呢?
  她忽然有些不慌了,毕竟林青乘依赖那药物,而此世间只有她有此药。
  月离冷冷地看了一眼林青乘,道:“你抗不住的,你会来求我的。”
  她感笃定,便又扬起高傲的脑袋离开。
  可月离不知道,自从这日后,林青乘真的再没有服药。
  二日后,朝廷上下传遍了宰相身染重病之舆论。
  事实上,林青乘确实是病了,但不是染病。
  已经五年没想起谭妙花,他原以为自己会忘了,可直到断了药后,他脑海中竟然日日夜夜都浮现那个身影。
  她好像无处不在,折磨着他的心脏。
  林青乘生生病倒了,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吃了饭食很快又吐了出来,即便是派了御医也无用。
  可真正压垮他的是大根带回来的消息。
  他说,百邻村的谭氏早死了……
  林青乘苍白的面颊上像是覆盖了一层冰霜,他突然笑了一下,不可置信:“你胡说。”
  大根看他这幅模样,于心不忍,可他又不敢撒谎。
  屋内陷入死寂般的沉默,直到半响,林青乘语气沉沉,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道:“去把月离叫来。”
  “你终于还是忍受不住了吗没关系的溢之,来吃了这药,你就能好了。”月离以为他肯服药了,将药递到青年唇上,却被林青乘拂袖摔开。
  她的手腕被林青乘抓住,几乎要被青年捏碎,月离才看清他眼底突生的杀意。
  “你怎么了?”月离颤抖道。
  “我问你,当年百邻村可真是无一人死亡?”林青乘攥紧了手指问,微暗的烛火下,他的面容越发脆弱惨白。
  月离身子一僵,一瞬间她就明白了,纸包不住火,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她故作镇定道:“对啊,百邻村当年的瘟疫不是都解决了吗……溢之问这个干什么?”
  她话落,几个侍从被绑进带到她身前,她认出其中几个都是她的心腹,还是当年同她一同留在百邻村的人。
  这几人满身伤痕,显然是经历了严刑拷打,终于忍不住道出实情:“大人饶命……我们…我们也是听了月离姑娘的话……当年…那谭氏得了疫病,不久就不治身亡…是月离姑娘不许我们声张的。”
  月离身形颤抖,对上林青乘冷若寒潭的眸子。
  那一刻,她明白此生都不能得到面前的男人了,她止不住心痛,奔溃地又哭又笑,手指着林青乘说:“你都查到了还问我做什么?不错,谭妙花死啦。”
  她几乎用诛心般的语气,嘲讽着说:“她早就死了,现在尸骨都烂了吧,谁让她那么不幸运呢,别人都好了……就她突然得了疫病,看来她注定是一个不得好命的人。”
  她微微一笑,又说了一句:“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啊我还是有可以救她的药的……可那些药被我命人扔了哈哈哈,我就是要让她死……”
  林青乘眼底染起血色,手指紧紧掐在血肉里,他猛地咳出一口血,眼神恨不得杀了眼前的女人。
  良久,他闭上了双目,对身旁的士卫道:“绑了,扔到她该回的地方。”
  “林溢之,你为何不杀了我!”月离试图挣扎,她宁可被他亲手杀了也不愿回到曾经的地方。
  她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拜托了她魔鬼一样的父亲,她不要回去!
  可任凭月离如何失心裂肺嘶喊,林青乘都未曾回头看她。
  青年走出门,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地离,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一年,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今丞相突然辞官归隐,再不知其去向。
  一年后,林青乘回到了曾经的百邻村。
  他去见了如今在开私塾教学的宋韵,两人坐在一处,此刻褪去了官服,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喝上一杯。
  宋韵知道他此番的目的,道:“她在百邻山上。”
  林青乘拿着茶杯的手微顿,他俯身看向突然在他脚边转圈的一只小黑狗,良久出神。
  “发财,过来。”宋韵将小发财抱到怀中。
  林青乘双目颤了一下,唇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它被你养的很好。”
  匆匆喝了一杯后,林青乘在百邻村附近踱步转了许久,行至午后时才敢回到那个曾经的去处。
  沧海一粟,再见时已是物是人非。
  曾经的院落生满了杂草,屋檐破损,林青乘脚步僵硬地迈进屋子内。
  旧木屋内落满了灰尘,曾经的木柜子早已破旧不堪,他微微推动一个木盒,看见里面放的一套婚服。
  婚服早就失去了曾经的色彩,落下岁月陈旧的痕迹,可它的颜色依旧是那么鲜艳……
  木盒子里面竟然还放了一些木头雕刻的发簪,首饰,都是出自年少林青乘的手。
  是谁将它们保存这般的好?
  林青乘胸口闷疼,他随意坐在一张旧的木椅子上,闭眼休息。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木屋回到了曾经那般焕然一新,破旧的木门咯吱一响,随着一道太阳光照进,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身形一动,赫然睁开眼叫出了声:“你回……”
  可待视线清晰起来,眼前却不是那人。
  “青乘…哥……”小春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可思议。
  “娘,他是谁啊?”小春儿腿边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儿好奇地打量坐在椅子上的青年。
  小春儿摸了摸孩童的脑袋,对林青乘道:“我女儿。”
  林青乘淡淡点头,道:“很像你。”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他不知去哪儿,可此刻不想被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
  小春儿看出了青年孤寂的背影,最终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青乘哥哥,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们会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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