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话音落下,夜幽庭的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沈学士,随我走一趟吧。”
沈翊认出声音的主人,心神一振,赫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可怖的鬼面。
黑洞洞的眼眶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视线,耳边有笑声响起,轻得仿佛是他的幻觉,却足以令他毛骨悚然。
于此同时,几条街外的靖安侯府也迎来了一批官差,抓捕的对象则是钟凝霜。
对此,钟溪语的评价是:挺好,凑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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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一道圣旨送入宗人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钦此。”
陆湛错愕回头,却见二皇子神情自若地接过那道明黄色的圣旨,站起身笑着朝他说:“走吧,可以出去了。”
他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如同以往无数次那般站在他身旁。
二人走出宗人府时,映入眼帘的是早早等在外头,一个劲儿折磨脚下石子的钟溪语。
姜承烨弯了弯唇,如同往日一般温声唤道:“粟粟。”
钟溪语闻声赫然抬头,立即朝他跑去,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挂在他身上。
“二哥哥。”钟溪语声音中带着哭腔。
姜承烨一顿,脸上露出几分名为无奈实则纵容之色,正要开口安慰几句,突然察觉到肩头传来的湿意,不由话音一顿,抬手无声拍了拍她后背。
好半晌钟溪语才重新开口,声音中满是低落:“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只是不在城中而已,粟粟若是想我了,可以随时给我写信,若得闲暇,也可出城来找我玩。”
“可是……”
“对我而言,这已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姜承烨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瑾妃与其弟罔顾人伦,秽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罪不容诛。事关皇家颜面,即便二皇子是皇帝亲子,但只要他在的一日,便时刻提醒着皇帝其中阴私和耻辱,如今未将他赐死,只是贬为庶人,逐出皇城,已是法外开恩。这还是因为他从未参与魏家的图谋,甚至在事发前自发给出预警,事无巨细地将魏家和沈翊等人的筹谋揭了个干净,使皇帝有机会做好充足的准备。
钟溪语虽然心里清楚,但还是不愿意接受。
明明,二哥哥什么都没做错啊……
“我被困在这座皇宫太久,想离开很久了。”姜承烨轻声道,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就连常年带着几分病色的面容此刻也多了几分别样神采。
“大盛幅员辽阔,我此前都没能有机会亲自去看一看书中描述的壮丽景观,如今也算是如愿了。等哪日粟粟出城来寻我时,或许我就有很多新奇的故事能说与你听了。”
钟溪语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却紧紧咬着唇并未哭出声。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发颤的嗓音闷声道:“那二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找到你的时候要好好招待我,要,永远是我的二哥哥……”
“嗯,我永远是粟粟的二哥哥。”
钟溪语缓了好久才终于松开手,站定后红着一双眼睛看向陆湛:“你以后也要保护好二哥哥,我给你发佣金,不会让你干白工的。”
“你想得还怪周到的,”陆湛咬了咬牙,“难道我以前就是为了那点俸禄才保护殿下的吗?”
被他这么一打诨,钟溪语情绪终于收住了,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当然不是全给你的,暗示懂不懂,这是我的赍助!不然就你赚的那点钱,怎么养好我二哥哥!”
刚宣完旨的太监还站在一旁等着执行上边的旨意,闻言不禁抽了抽嘴角。
长乐郡主这是生怕他听不见吗?
算了,就当自己聋了吧。
送别二哥哥,钟溪语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去,一时间心中堵得厉害。
坏情绪憋在心里对自己不好,所以她转念一想,决定去找别人不痛快了。
不多时,人就到了关押沈翊和钟凝霜的地牢外。
二人的牢房就隔着一道墙,旁边还就近关着永昌伯,魏征等人。
挺好,都是熟人。
钟溪语点了点头。
沈翊最先注意到她,缓缓抬头。
在地牢里关了几日,下巴隐隐冒出一截胡茬,加上憔悴的面容,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潦草,再不复往日翩翩君子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沈翊语气冷漠。
注意到她眼眶微红,以为她是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有所不忍,话音一顿,但很快又开口轻嘲:“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
随即似乎是又想起当日在长公主府外被人围观的耻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钟溪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怕不是被关出毛病了。
自己是来落尽下石的,谁假惺惺了。
于是干脆忽视他后半句话。
“探监啊。”钟溪语理所当然道。
沈翊以为她故意听不懂人话,眼神更冷。
钟溪语没管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语气轻快道:“对了,你突然入狱,我想你娘应该还不知情,怕她担心特意着人告知她你的下落了,你放心。”
沈翊闻言脸色一变,上前几步急声道:“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身体不好,你别伤害她!”
“你真孝顺。”钟溪语鼓了鼓掌,真情实意地夸赞,“看在你这么孝顺的份上,我给你讲一个我刚刚知道的秘密吧。”
沈翊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沉声道:“什么?”
“让我猜猜,当初是永昌伯拿你娘威胁,你才不得已接近我的吧。”
“你既知晓……”
“一开始或许是不得已,但时日一久,感受过权利的滋味,你又怎么甘心重回泥潭,回到那个潦倒逼仄的小院,成为人人都能踩一脚的蚂蚁呢。否则你也不会罔顾你娘意愿,瞒着她重新敲开永昌伯府的门了。”
“你私底下,会喊永昌伯一声‘爹’吗?”钟溪语脸上带着好奇。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沈翊面无表情地否认,隐在衣袖下的手却早已紧握成拳。
“你娘确实是个可怜人,受永昌伯强迫毁了一生不说,还要被魏府的老夫人搓磨,结果亲手养大的儿子反倒同她的仇人们和乐融融,利益共享上了。”
似乎没住到沈翊的脸色越来越沉,钟溪语感慨道:“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
“也不对,亲生的也是白眼狼,看来还是家里风水有问题。”她嘀咕一句。
沈翊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钟溪语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没人告诉你吗?你娘当初生下的可是个女孩,正好这人你也认识。魏老夫人为了搓磨她,故意将孩子从她身边抱走了,因为此事,你娘疯了,所以,她抱走了别人家的孩子,也就是你。如果你未被你娘抱走,不说大富大贵,便是富足一生应该绰绰有余吧。”
“都说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你们也算是互为报应了。”
沈翊听完整个人如置冰窖。
等反应过来后双目赤红:“你胡说,你在骗我!”
他用力摇着头,自言自语否认:“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但很快像是想到什么足以证明的凭证,情绪彻底失控,他快不上去,一把抓住牢门上的铁栏,死死看向永昌伯的方向:“魏枞,你说话!她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地牢内回荡着他歇斯底里的嘶吼。
见他已经顾不上自己,钟溪语转身地朝隔壁牢房走去。
“凝霜阿姊,我来看你啦。”
钟凝霜没有理会耳边回荡着的隐含崩溃质问,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恢复心智了。”
钟溪语如实点头,笑着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所以,当初的事你也记起来了?”
钟溪语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复述:“你是指花灯节时故意引开下人,让我走丢那次?”
钟凝霜扯了扯唇角。
看来确实是想起来了。
“说真的,我以前挺讨厌你的。”她坦言道,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你是郡主,有身为长公主的娘亲,爹爹是大将军,就连皇上都对你格外优待。你出生就站在山顶,旁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总能轻而易举得到。”
“当初祖母将府上仅有的一匹的琉璃锦赏给我时,我欣喜若狂,但是没过几日,数匹样式不一的琉璃锦如流水般送到你手上,将我的珍惜衬得一文不值。”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我嫉妒你。”
钟溪语一脸平静地听着她这番话,随后开口道:“那是因为,在我之前,钟老夫人的溺爱让你从来占尽上风。”
钟府这么多小辈,她却能独享一匹琉璃锦,所以才会在她出现后倍感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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