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程危在他的目光下身体一僵,张了张嘴,一时间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廖池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蔓延的沉默衬得周遭的风声格外喧嚣。
  终于,程危开口了。
  “当年的事,是舅舅对不起你们。”
  他眼眶通红,眼神中充斥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抱歉。”
  他喑哑着嗓子,面朝廖池深深鞠躬。
  廖池紧握成拳的双手死死攥着,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直至咽下喉间的血气才缓缓松开发白的指节,动作僵硬地抬手将他扶起。
  程危见他不语,抿着唇,抬头虚虚看向风中沉浮的红梅。
  “你父亲刚直不阿,坚守正义,我虽敬佩却做不到他那般无谓。连他都斗不过的人,说我胆小也好,怯懦也罢,我不能拿程家冒险。”他嘴唇轻颤,拳头已经握得发白,“当年之事是我一人的决定,我对不起你娘,也不配做她的兄长。”
  他深吸了口气:“程家欠你良多,无论你还认不认我这个舅舅……”
  廖池动了动唇,话未出口便因喉间的痒意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止住时,声音已经哑成一片。
  “既是血亲,若不是情非得已,舅舅当初又怎会做出如此抉择。我明白的。”
  舍弃一个亡故之人的名声就能保全自己,很划算的交易。
  他明白的。
  理智上。
  程危明白他心有芥蒂,但这已经比他预想的好上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补全未尽的话:“无论你还认不认我这个舅舅,只要是我……只要是程家帮得上忙的,定当竭尽全力。不过如今敌暗我明,还是要小心防范。”
  “当年那些人是如何找上舅舅的?”廖池直入正题。
  程危知道他想问什么,回答说:“他们极为谨慎,从始至终都不曾露过面。那段时间程家的人万事不顺,外出时经常出些小意外,最严重的一次你舅母险些命丧马蹄之下,若不是突然出现在书房的信件,我还以为是她得知你们的死讯神情恍惚,走了神。”
  “那书信如今何在?”
  程危摇摇头:“当时发生了太多事,程府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被哪个粗心的下人弄丢了。”
  听到这话,廖池也只觉得意料之中,没有太多失望,问起当下的事。
  “关于外祖父中毒一事,舅舅可有头绪?”
  “恐怕也是那些人所为,在警告我们程府吧。”程危摇摇头自嘲地笑笑,“自从书信凭空出现在书房,我便怀疑府中有他们的眼线,不过如今的下人都不知换了几批,没想到还是……唉——”
  廖池闻言眸光微动:“既如此,舅舅该同我保持距离的。”
  “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了。”程危苦笑道,踟蹰片刻终于问出困扰他多日的疑惑,“此前你在朝堂上说的线索,可是真的?若真如此,先机便在我们这边。”
  廖池闻言皱眉:“自然是真的,舅舅难道没……”
  话音未尽,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碎裂之声。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廖池已经眸光锐利地朝亭中射去。
  亭中,一婢女瑟瑟发抖地伏跪在地,脚边是碎成好几片的杯盏。
  “怎么做事的!”程夫人立即蹙眉训斥,随即紧张地看向钟溪语,“可是烫到郡主了?”
  钟溪语刚抬手捻起被淋湿的衣摆,耳边就传来砰砰砰的磕头声,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开口:“没事没事,只是衣服有些湿了,不妨事,起来吧。”
  即便如此,地上那婢女依旧死死抵着头,一动不敢动。
  程夫人一脸头疼地看向那名婢女,叹气道,“郡主说了不计较,还不赶快下去,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婢女又一连磕了几个头,这才颤着双腿,战战兢兢地收拾完地上的碎瓷片迅速退下。
  待人走后,程夫人犹不放心地看向钟溪语:“如今天气尚寒,要是着凉就不好了,郡主随我去换身衣裳吧。怪我平日里没管教好下人,养得他们毛手毛脚的。”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程危和廖池并肩走来。
  看了眼庭内的景象,廖池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经过,走上前熟练地接过钟溪语手中的帕子。
  他动作太快,钟溪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提着淋湿的那处衣摆替她擦拭起来,一边不放心地问:“烫到了吗?”
  钟溪语摇摇头,无声将裙摆从他手中抽出。
  旁边的程夫人简单解释,“方才婢女不小心将茶水撒到郡主身上了,妾身正想带郡主去换身衣服呢。”
  “衣服就不换了,”钟溪语接话,起身道,“出来这么久娘亲该担心我了……”
  正说着,就有下人匆匆前来禀告程老太爷身上的毒已解。
  程危闻言大喜,作势就要去看,刚动脚便意识到钟溪语还在,连忙止住,纠结地看向她。
  “郡主……”
  这时落后几步的许太医抵达亭子,率先朝钟溪语行了一礼,这才看着程危:“程大人,程老太爷已经无碍,后续只要注意调理即可。”
  “好好!多谢许太医!”程危一脸感激。
  钟溪语看出他心不在此,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说着后知后觉想到什么,抬头问身旁的廖池:“你要留下吗?”
  廖池神色未动:“我是您的护卫。”
  钟溪语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后“哦”了声,率先朝外头走去。
  程夫人望着廖池的背影神色担忧,见人走远,侧头看向程危:“老爷,川儿他……”
  程危收回视线:“先去看看父亲吧。”
  这边钟溪语刚在马车内坐定,便隐约听见外头有极轻的咳嗽声传来,对方似乎有意压制,若不是她耳朵尖怕也要忽略过去。
  下一瞬,廖池掀开车帘大步迈入,神色如常地在她身旁坐定。
  钟溪语凑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一番,伸手去摸他额头,狐疑道:“你真病了?回去让段邑看看。”
  话音刚落,钟溪语突然身体一空,直接被廖池抱着坐到他腿上,没等她出声抗议,肩膀上就埋了个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噤声。
  廖池似是极为疲惫,阖着眼靠在她肩头。
  “你怎么了?”钟溪语小声问。
  “好累。”
  廖池声音微哑,听得人耳朵痒痒的,像是在撒娇一般。
  钟溪语纠结片刻,最终像撸糯米般摸摸他脑袋,然后摆烂地靠在他身上:“那你睡吧,等到了我再叫你。”
  廖池掀了下眼皮,最终抵不住困意,什么话也没说便卸下防备沉沉睡去。
  -
  钟凝霜回到家时,便隐隐觉得今日府上的气氛似乎格外不同。
  其中主要体现在府上的一些老油条都不再偷奸耍滑了,甚至一路走来,频频能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一开始,钟凝霜虽有所疑惑却并为放在心上,一直到回自己院中听到里头传来阵阵中气十足的哭嚎声时才皱起眉,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如此不知轻重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钟凝霜眉心拧着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平日里她看在奶娘的面子上没有过多计较,但也容不得他在自己院中鬼哭狼嚎,简直不知所谓!
  奶娘人在哪儿,竟然也不管管?
  钟凝霜压着火气推开房门,刚想开口训斥,就见平日里精神头十足的奶娘正如一滩烂泥般趴在床上,后背自腰腹以下血肉模糊,看上去生死未知。
  在她床边坐着的男子正情真意切地抹着眼泪干嚎,方才传得满院都是的哭嚎声正是出自他口中。
  “娘啊,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要走了儿子可怎么活啊!”
  “这是怎么回事?”钟凝霜神色微凝。
  哭嚎声戛然而止,然而却并不完全如她所想那般完全终止。
  男子回头看见是她,眼睛一亮,顿时改变哭诉的对象,扑到她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二小姐,您可要为我娘做主啊!她向来替您做事,不曾有过半点私心,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您可不能不管啊!”
  钟凝霜被他手上黏稠的液体恶心地不行,一连后退数步,眉心紧皱:“离我远点!说清楚怎么回事,奶娘怎么成这样了?”
  第96章 李氏到时,钟凝霜刚从奶……
  李氏到时,钟凝霜刚从奶娘的儿子口中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看见她娘惴惴不安的神情便知道不用求证了。
  饶是如此,钟凝霜依旧觉得荒谬,看向李氏:“所以,小语的心智恢复了?”
  若真如此,怎么会一点征兆都没有?
  李氏闻言愣了下,显然此前都没想到这一点。
  实在是长公主在她心中积威甚深,今日钟溪语那番表现活脱脱和长公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来便挑着她们话里的漏洞强势地拿住了话语权,导致她条件反射光顾着紧张了,如今想想,可不是和平日相去甚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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