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坐在沙发上,忍痛给自己上药,听了这话抬起头,很平静地与他对视。
  “贺家和钟家是世交,你跟兰小姐也算青梅竹马,听说她当年还救过你的命——你们的故事,我多少也听过一点。”
  “我们不是青梅竹马。”
  贺云野丢下这句话,目光在她被磨破的伤口停留片刻,似是稍稍皱了一下眉,随即大步流星上了楼。
  温荷月独自坐了很久,去衣帽间换下礼服时,又看到了那件贺云野送的,没被自己选择的粉色流光缎鱼尾裙。
  是很漂亮,但礼服和高跟鞋是一种道理,漂亮的未必就适合自己。
  她关掉了那盏灯。
  ******
  深夜,熟睡中的温荷月,突然被一阵玻璃碎裂声惊醒。
  她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是凌晨三点。
  今晚她是在楼下卧室睡的,贺云野在楼上,都这个时间了,难道他还没睡着?
  她披上外衣,悄悄上楼察看,见茶室的灯亮着,贺云野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脚下是一滩碎掉的玻璃杯。
  他拿了个新杯重新给自己斟水,又从旁边的白色药瓶里倒了几颗药,仰头送服。
  灯光柔和勾勒出他的背影,温荷月听到他略带颤抖地叹息一声,似乎想要弯腰去收拾碎片。
  “我来吧。”她下意识开口,“别把你手划伤出血了。”
  贺云野根本没注意到她在身后,闻言一愣,猛地回头。
  两人对视,温荷月看到他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就像是一夜失眠,刚睡会儿又被噩梦惊醒那样,憔悴得不成样子。
  她欲言又止,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询问,索性沉默,随后快步下楼去取了扫帚和拖把,把那滩玻璃碎片清理干净。
  贺云野全程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只怔然地盯着她看。
  温荷月收拾好,视线无意中瞥过他攥在手里的药瓶,认出那是某种精神镇定类药物。
  说不意外是假的,结婚这三年,虽说两人聚少离多,并不算是朝夕相处,却也终究是同住一屋檐下,他服药这件事,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或许就像晕血的毛病那样,他实在隐藏得太深了吧。
  她想了想,轻声问他:“是睡不着吗?要不要我去给你煮一碗安神汤?”
  “……好。”
  说是安神汤,其实不太正宗,是温荷月根据现有药材和食材改良的,主要用了鲜百合、酸枣仁、茯苓、人参和麦冬一起熬煮,又根据贺云野的口味,加了一点点秋梨膏。
  他以前出去应酬,很晚才回来,她有时也会给他熬一碗。
  这是某位故人教给她的手艺。
  安神汤熬好时是四点多钟,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她将瓷碗放在贺云野面前,说了句小心烫,正打算转身回屋,下一秒却突然被他攥住手腕拉回了原地。
  她顿时跌进他的怀里,慌乱之中双手搂紧他的脖子,两人就势一起倒在沙发上。
  近在咫尺,他在她耳边轻轻喘息,呼吸温热,撩拨得她的心弦一阵发颤。
  温荷月沉默半晌,试图推开他:“先把安神汤喝了吧。”
  “等等。”贺云野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嗓音微哑,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疲惫,“让我抱一会儿。”
  他这么说了,她便安静任由他抱着,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算是安慰。
  听得贺云野问:“刚才吵到你睡觉了?”
  “还好。”她说,“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一时手抖,可惜那个从捷克带回来的琉璃杯了。”
  温荷月笑了笑:“人没受伤就好,杯还可以再买新的。”
  “那是钟兰雅出国之前送我的。”
  “……噢。”她微微一怔,“那确实可惜,不过兰小姐已经回国了,你们可以继续创造新的回忆。”
  贺云野深深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以后你们还会有新的信物,别太难过。”
  “我不是要跟你讲这个。”
  温荷月看着他,等他继续讲下去,但贺云野最终单方面结束了这一话题,他失落又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你不会理解。”
  其实他想说的是,琉璃杯碎的那一瞬间,自己反而觉得解脱,就好像这只杯子本就不该存在一样。
  人回来了,杯子就碎了,这到底是在暗示什么呢?
  就像他多年来苦苦追寻的问题一样,没有答案。
  温荷月没有反驳,她的确不理解他,有时候她甚至连自己的心情也不能完全理解。
  她与他都被困在过去,在看不到尽头的时光里慢慢失去颜色,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明明是夫妻,偏偏也是最疏远的陌生人。
  “再不喝就凉了。”她起身,把盛汤的瓷碗端给他,迟疑一瞬,又多问一句,“你……那种药吃多久了?”
  “八年。”
  “八年?”
  贺云野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经常要靠吃药才能睡着,相比之下,你的睡眠质量确实挺好。”
  “经常吃药会产生依赖性。”
  “依赖不依赖的,能活着就不错了。”
  他说完,将那碗安神汤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客厅。
  “今天没事的话,再多睡会儿吧。”
  “好。”
  温荷月坐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走廊,随即听到手机振动,她转过头去,见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林蓉发来的信息:
  【小月,这周末我想去趟玉灵寺,你能陪我一起吗?】
  ******
  既然是林蓉邀约,温荷月是一定会去的,对她而言,林蓉是非常重要的朋友,也是自己如今在A城能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暖意与甜意。
  能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经常见面,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没有糟糕到无药可救。
  但见面这天的林蓉却显然心情不佳,一向开开心心的小太阳,一路上都神色郁郁,提不起精神。
  温荷月几次试图询问,都被林蓉含糊地搪塞过去,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平日的玉灵寺香客不多,远没有节假日那么拥挤,林蓉去大雄宝殿求了事业,并往功德箱里投了很多现金。
  她俯身朝菩萨虔诚拜了三拜,温荷月站在旁边,听到她小小声祷告:
  “普贤菩萨在上,愿您保佑我这次能够顺利离职,之后可以找个更顺心的工作——您要是得空,最好惩罚一下我那为非作歹的领导,不要让他再欺负别的女孩子了。”
  温荷月越听越不对劲,两人走出大殿后,她拉住林蓉的手,很严肃地又问了一遍。
  “蓉蓉,你不该有事瞒着我,跟我说实话,公司领导把你怎么了?”
  她性子是温柔,但生气也会真生气,林蓉拗不过她,只好委屈承认。
  “他一个有妇之夫,在工作时间频繁骚扰我,三番五次强迫我陪他去酒局,还让我当他情妇。我不同意,他就各种为难我,结果他妻子知道这件事还闹到了公司去,骂我狐狸精勾引男人,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再继续工作了,只能辞职,又怕他故意拖欠我工资。”
  温荷月深吸一口气,表情微怒:“怎么哪里都有这种混账东西?”
  “因为我是个没背景的小职员,可以随意被人欺压,他怎么做都没有后顾之忧。”
  “你别担心,我想想办法。”她安慰林蓉,“不管是解决你公司的问题,还是给你找个新工作,总之我会尽快想办法的。”
  林蓉果断制止了她:“你是不是要去求贺云野帮忙?你别求他,我不愿意你为了我的事和他低头。”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没和他低过头。”
  “你以前求他帮忙是为了你父亲,现在你好容易下定决心和那个赌鬼爹划清界限,没必要因为我再去欠他情。”林蓉轻声道,“小月,你放心,我自己能解决的。”
  她们实在太了解对方了,正因为太了解,才会互相心疼体谅。
  温荷月眼眶泛红,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唤自己名字。
  “荷月?真巧啊。”
  她转过头去,见贺明琛不知何时竟也来了玉灵寺,他没带随行的助理和保镖,正独自走上台阶。
  他径直来到她身边,微笑着注视她,明明穿的是很普通休闲的衣服,却也掩不住一身矜贵气质,吸引了不少过往香客的视线。
  温荷月迅速整理情绪,客气颔首:“是很巧,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来玉灵寺?”
  “听说玉灵寺的菩萨很灵,想来求个愿望。”贺明琛目光微转,看向旁边的林蓉,“这位是……”
  “是我的好朋友,林蓉。”温荷月给林蓉介绍,“这位是贺明琛先生,贺董事长的长子。”
  林蓉当然听过贺明琛的名字,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贺先生,你好你好。”
  “荷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贺明琛态度温和地回握,“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叫我贺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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