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就不能跟我说，你那天在姥姥家说的话说重了吗？”
“来江家，来BEGIN，来我家楼下，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潮水冲垮堤坝，情绪顶到最高点，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哑着嗓子，喉结滚动，只余苦涩。
“……那是我的初吻。”
他低着头，颤着声音，一字一字道。
第69章 那是我的初吻！
年轻男人站在她面前。
高高瘦瘦的个子，头和脸却小得可怕。那顶帽子戴在他头上，或者说任何东西、任何发型在他头上都不用考虑遮盖和扬长避短的细密心思，全都只是张扬无畏的装饰。
额头全被遮住，耳朵遮了一半。浅金色的头发从脸侧蹭出几缕，隐约看见耳垂上晃动的银质耳环。
瘦削的脸，凌厉的眉，骨骼感一路往下，三颗黑色的小痣。张扬到极点的脸，却有着一双黑沉沉的湿润透亮的眼睛。睫毛清清淡淡的影，随着他呼吸一眨一眨。
那双眸子里，此时此刻，只倒映着她一个人。
颤抖着声音，垂下头，说，那是他的初吻。
辛桐呼吸停滞了一瞬。
脑子在那一刻空白，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好几秒后，辛桐忽然开口。
“哪个是你的初吻？”
江崇焰僵硬两秒，有些受伤地盯着她的脸，胸膛起伏，好久才挤出几个字。
“你忘了？”
手掌用力收紧，捏着她手腕生疼，“那天晚上在歧玉村姥姥家我的房间里，发生的所有事你都忘了？”
“哦。那次啊。没忘。”
辛桐眼睛都不眨地仰起脸盯着他看，又问，“那次是你的什么吻？”
“……”江崇焰恨恨的，手上力气更大了点，“初吻。”
“那次是你的初什么？”
江崇焰总算懂了她在玩什么，一下子呼吸急促沉重，俊脸被气得微红，咬着后槽牙，声音比冰还冷，“我没空陪你玩这种东西。”
辛桐把被他紧紧扣住的手腕抬起来给他看。
“那你怎么有空抓着我不放。”
“……辛桐！”
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从没见过他连名带姓地这样叫她大名。自己的名字被他含在嘴里叫出声来，带着点气到极点的愤怒。
辛桐一个激灵，抬起头看着他，被他这一声喊得有点想入非非。
“听见了。”
她收起懒洋洋的神色，打起精神正经说，“不好意思，你长得太帅了。一想到你承认初吻给我了，我有点不自觉地想笑。”
江崇焰用力闭了闭眼睛。
“好了，我说正经的了。”
大少爷脸色比锅底还黑，辛桐见好就收，语气诚恳认真，“对不起，上次不该那样对你说话。太伤人了。”
她说完了。
这是她的道歉。
房间里寂静昏暗，角落一隅点着檀香，轻轻浅浅的玫瑰精油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浑浑噩噩冷战一个星期，终于在看见她和十男享乐的新闻后找了个烂到极点的理由，人生中第一次来之前从不会踏足的会所，两个人吵架纠缠绝交。
但是最后，就只是得到了这样轻轻短短简单直接一句话。
江崇焰怔了几秒，看着她。
——高大男人身上刚刚还笼罩着的威压忽然失去了承接点。
愤怒，火红到顶点的情绪，滔天的海浪，一下子全都跌了下来。
像是那种短视频里的剪辑特效，诡异梦境里毫无逻辑的叙事走向，莫名其妙一口气没顶上去，又被轻而易举一盆水浇熄，就这么不尴不尬地下来了。
她表情认真。但是只说了这一句。没有任何其他的解释，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辛桐这人就算是道歉也从来不是痛苦流涕忏悔的。但她也从不憋着较劲阴阳怪气。她太坦诚，坦荡，道歉就是道歉，错了就认，不觉得丢脸也从不卑躬屈膝。
江崇焰为自己一秒钟之内就消失殆尽的愤怒情绪感到恼火。
他应该继续生气的，他想。
可是他板着脸望着她半晌。看见她诚恳的脸，却不由自主在她的目光下抿了一下唇，垂下眼睫。
“……嗯。”
几秒后，轻微扭过头去，看着地面。
“知道了。”
声音生硬。
但尾音却又轻得像羽毛。
……两人都没再说话。
桃色印记走廊安静，地毯柔软。辛桐看见地上两人的影子，在头顶冷光下一长一短。两个影子之间是连着的，是江崇焰还牵着她的手腕。
五指一点点放松，宽大温热的男性手掌缓缓松开，最后，放开了她的手。
……
辛桐的道歉是认真的。她确实知道了自己那句话伤人，但是她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似乎不应该为关系错乱的意外感到纠结。
辛桐从认识江崇焰第一面开始，就一直调戏他。
但是这是她的本能反应。
谁让他长那么帅，性格又桀骜。锐利带劲的高岭之花，闲来无事调戏几句，摸摸胸肌，看看大少爷为她恼羞成怒，这属于没法抵抗的诱惑，生活中美好的娱乐活动。
这种逗弄，是否源于喜欢？
当然是喜欢。
但是辛桐喜欢过的人太多了。
“喜欢”这个词已经被她用得通货膨胀，只要是个洁身自好的处男帅哥，性格不太差，那她都喜欢。
那么对江崇焰的喜欢，和对其他人的喜欢，是否有不同？
这真是个好问题。
——人生里有那么几个瞬间，这个问题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辛桐的脑子里。
站在台下看他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
在异国他乡漫天的暴风雪里，他转身朝自己伸出手的时候。
他漫不经心地对自己的爷爷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世界的时候。
古村镇的银白月光下，他和自己碰杯，一口饮尽的时候。
就在那么几个瞬间。
和肢体接触与情色逗弄无关的瞬间。
头一回思考这么有深度的问题，辛桐觉得自己进步真大。不过苦恼地思考一会后，她很快就本能地不想为难自己去动脑子了。
能有什么不同呢？应该都一样吧。本身就是草履虫线性思维，又实在太懒。没思考几分钟就放弃去玩手机了。
甚至，辛桐还意识到，基于大少爷的特殊身份，自己还不能和他扯上货真价实的暧昧关系。
——因为他姓江。
当初接触他是为了家产，找他是为了家产，和他的家族有牵扯是为了家产。
江家是她的助力，江远滨是与她有缘分的贵人恩师。男女关系太脆弱多变，纯粹平淡的关系才最稳定且不容易被改变。
她就应该做另一个陈问。陈问是江远滨的学生，辛桐也勉强算是，还是那种半路出家、能力最差、不敢说出去怕影响老师声誉的顽劣学生。
她和江崇焰之间，如果要寻找一个最稳定长久的书面定义关系，那大概就和陈问和江崇焰之间差不多。
这是混世魔王大小姐对给予了她很多帮助的江家人，生出的难得罕见的珍惜。
……
所以那晚的那个吻，给大少爷带来了迷茫和错觉，辛桐理解，也对自己第二天太过直接的话诚恳道歉。
关系错乱之后，应该及时拨乱反正。
“少爷，我们以后继续保持现在的关系。你同意吗？”
江崇焰看她一眼。
“比如。”
“比如就当那个吻是意外，或者当它没有发生过。我们退回那个吻之前的关系。”
“我可以去你爷爷家吃午饭，也可以去你姥姥家拔萝卜。可以当你爷爷的学生，也可以偶尔调戏一下你。”
“这样的关系。”
“……”
江崇焰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嘴角扯出一个无语的弧度，“你挺会总结。”
她说得对。
入情入理的一句澄清和分析，没有理由推翻。
发生意外，当然应该后退或者不动。
反正不应该往前走。
对吧。江崇焰忽然感到身体某处滞涩，但又说不出来在哪里。在血管里，在皮肤表层，在心口转弯处。摸不到，寻不着。
她说得对。那就这样下去吧。
其实也不差。
他低头沉默看着辛桐。总是针锋相对的两人罕见在此刻达成统一。
辛桐冲他晃晃手里的袋子。
“谢谢姥姥的腌萝卜。过两个月公司事情告一段落了，就回歧玉看她。”
“走了，梁洛明还在等我有事。”
“拜拜。”
右脚跨出大门，即将走出去的一刻又停住，回过头严肃看了他一眼。
“别穿这么帅。老这么帅出现在我面前，一律视为勾引。我忍不住摸你，你又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