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两人终于在快要体力耗尽之前，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
洞外暴风雪肆虐，周围的温度比两人之前滑雪时温度更低。即使穿着厚厚的滑雪服也不由自主地会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这是一个巨石下的小小雪洞。
两人躲了进去。风雪被阻挡在洞外。
一进来辛桐就觉得惊讶，山洞里竟然还能够发现其他人活动过的痕迹。角落里扔着好几个吃剩的罐头包装，地面有一圈灰黑色，是火焰灰烬。
旭岳在其他季节的红叶和高山植物都很好看，有很多欧美老外背包客都会过来爬山徒步。这里的这些人类痕迹看上去像是背包客来过的地方。
辛桐蹲下身子去查看。罐头包装上印着英文，里面的东西已经吃完了。其他的角落里灰暗一片，她不敢过去怕有什么动物，只能站在洞口稍微明亮一点的地方。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了。
两人此时都没了话。
暴风雪一来，一切都失去控制了。现在是真正的生死未卜。
暴风雪给救援增加了巨大的难度，等待遥遥无期。而太阳还有几个小时就要下山了。下山进入黑夜后，失温会更加严重，也许两人会冻死在这里。
冷风时不时从山洞门口吹进来。洞里透着阴森的冷。
洞口处风大，她抱着手臂坐在那。发现山洞里曾今有过的人类活动给她带来了一点点安慰，人在面临无法抵抗的大自然时会不断深刻地意识到个人的渺小，此时任何可以与之相连的人类活动，都会让自己生出宝贵的群体感与安全感。
群体感。
安全感。
这两个字映入她脑海的时候，此时此刻，心中却只会想到一个人。
她不由自主地偷偷抬起眼，去看右边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
江崇焰已经在准备点火。
他身上带了打火机和火柴。山洞里大部分能找到的细碎树枝都已经被雪打湿，透着深深的黑色与潮气，很难被点燃。
眼下山洞外面风暴席卷，能见度非常低，几乎到了出去就会被暴风雪淹没的地步。所以只能在尽量不出山洞的情况下，搜寻洞内仅有的东西。他举起手机手电筒在角落一点点寻找，最后将找到的可以用来点燃的东西全都堆放在一起。蹲下身，开始尝试着点火。
辛桐缩在角落里。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男人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单膝跪着，手上安安静静地做着事。
他头发被雪打湿大半，浅金色已经变深，一缕一缕湿发掉在额前，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幅度微微晃动。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
他没有和别人商量的习惯。他一向独行，行为举止只为自己负责，只要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就不会后悔。利落，果断，做事从不考虑社交与礼貌。攻击，叛逆，自信，桀骜。
因为习惯了一个人，所以话少。不去解释，也不想解释。
做得多，说得少。
辛桐坐在那里默默看了半天。
一阵冷风吹过，她骤然打了个冷战，才恍然回过神来，低头摸了摸自己全身。
她这才发现，自己鞋子里早已经湿透了，衣服里也全都是雪。刚刚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衣领里被灌满了雪，沉重地压在一起又被体温化成雪水，几乎打湿了整件外套。
脱了衣服会冷。
但是湿透的衣服穿在身上更冷。
她纠结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决定把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抖着身子坐在原地，盯着黑漆漆的地面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飘起一阵一阵的黑色烟雾。
下一秒，男人走到她旁边，弯腰捡起她放在一边的湿衣服，没什么表情地说：
“过去坐。”
辛桐一愣。
扭头一看，刚刚那堆乱七八糟的树枝残叶，竟然已经燃起了一小簇红色的火焰。
温暖的。明烈的。
冰天雪地里的小小火焰，极不明显，却照亮了一方漆黑寒冷的阴暗角落。
火光激烈地跳动，影子留在墙面。
光与热，生命的痕迹。
……他居然真的成功了。
呆呆地站起身走过去，才刚坐下，就听见江崇焰说：
“坐左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走过来，语气平淡。
随后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左边，按着她的肩膀往下坐。
自己则在她刚刚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刚刚脱下来的湿衣服被他捡起来，拿在手里，放在火焰旁，用树枝撑起来烤干。
火光温暖着跳跃。
他一坐下，原本因为乱窜的风流而剧烈跳动的火焰突然一下子就变得稳定。
辛桐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发现，他现在坐的位置是正好背对着山洞口的。
辛桐忽然明白：
——他在挡风。
火焰光热，却珍贵而脆弱，外面风雪正大，微弱的火苗很容易被风熄灭。
男人肩膀宽阔，一坐下就挡住了大部分的风，这缕小小的火焰才得以缓慢地持续地燃烧。
再一看，他修长的手已经冻得通红。
高高瘦瘦老大一个，坐姿随意而散漫，垂着眼眸，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身后的冷风往前吹，他湿哒哒的金发被吹得往前，微微擦过他瘦削锋利的脸侧。头顶的碎发在呼啸的风中晃动。
江崇焰做这些事的时候，好像很理所当然。
他不喜欢别人因为什么东西感谢他，他也不觉得而自己是在做好人好事，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温柔的好人。
揣着兜玩着滑板经过时，极为难得地会停下来顺手帮你一下。
帮完了，你还没道谢他就已经不耐烦了，长腿一蹬就冷酷地滑走了。远远的，只能看见大少爷高大的背影，风中飘扬的衣角，和日光下浅金色的蓬松发丝。
他就是这样的人。
小小的红色火焰，漆黑潮湿的昏暗洞穴里。辛桐安静地坐在火边，冻得僵硬的身体被一点点温暖。
洞穴很大，雪山很大，世界肆虐着狂风暴雪。但是她的身边，只有这缕跳动的红色火焰，以及一个他。
她低着头。
说不清楚是在发呆，还是心里竟然慢慢生出一丝轻飘飘的感觉。
火光在她眸子里燃烧。
心似乎也跟着跃动的火焰而跳动。
没人说话。
只有树枝燃烧时细微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安静中，辛桐的肚子突然响了。
“……”她一个激灵，眼珠子一转，和男人对视上又迅速移开视线。
“我没饿。”
此地无银三百两。
眼下命都不一定能不能保住，谁还能找到吃的喝的。辛桐打算忍着。
江崇焰看她一眼。
过了几秒后说，“等风雪小一点，我出去找吃的。”
辛桐不说话了。且不说谁知道这风暴什么时候能停，就算停了，外面全是雪，深一脚浅一脚走路都困难，能上哪去找吃的。
她扫视了一下周围，忽然站起身。
“我先找找。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蹲在黑暗的山洞角落里翻来翻去。除了一堆破旧肮脏的衣服，就是那几个空空如也的罐头。从左一直找到右，还意外在深处发现了一道延伸到地下的长长的裂隙，她整个人举着手电筒都要钻进去了。
下一秒脚踝就被握住。
紧接着就被人握着脚腕往后拖了出来。
“干嘛！”
辛桐小发雷霆转过身，脸上灰扑扑的。
“我刚刚好像都看到下面有没吃完的压缩饼干了！”
江崇焰站她面前，抱臂嗤笑一声。
“你掉下去我可不救你。”
辛桐哼哼唧唧没理他，转过身继续在墙根找。
江崇焰就站她身后，好整以暇盯着她看。
忽然，她惊喜的声音传来。
“江崇焰！江崇焰！你快来！”
辛桐从黑灰色的一团未知东西里突然扒拉出两个圆滚滚的东西。
高兴得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发明，献宝般捧到男人面前。
——“红薯！”
却见眼前男人好像并不高兴似的，垂眸皱着眉盯着她的脸。
似乎忍了又忍，没说话，好几秒后才终于转身，弯腰拿起那件被架起来烤的湿外套，扔她头上。
辛桐眼前一下子被外套盖住，赶忙慌乱地扯下来，怒气冲冲地，“你又这样！”
“擦擦脸。”
男人淡淡嫌弃的声音传来。
“脏得跟洗衣粉广告里的小孩一样。”
……
这是两个灰扑扑的、瘦小无比的红薯。
眼下这时候，吃点东西不光是为了填饱肚子、补充能量，也能让身体更暖和，心情也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