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没让她等。”
“是她自己要来。”
“点这么多东西，是想干什么？邀买人心？”
“跟他们一起吃饭，聊得这么欢。你讨好喻承锦还不够，还想讨好舞队的人？”
“我从没同意过你来这里，是你自己找了喻承锦要了地址自作主张地过来。我没有义务欢迎你，也没有义务要通过你的好友申请。你如果识相，少一点自以为是，就应该早点收拾东西离开，免——”
他的话被倏地打断。
一大摊冰冷的、粘稠的橙黄色液体被泼到了他的脸上，又顺着发丝不断往下滴落。
辛桐“啪——”地放下手中的果汁杯子。
她在程柒惊讶的尖叫声里站起身，拿起包，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
第28章 谁让她动不动就调戏他……
话说出口的瞬间，江崇焰就后悔了。
一团一团的糟糕情绪像是千年树根般缠绕，不停地积压，加码，终于在听见那句“好啊，我等你长大以后来娶我”的随口玩笑里燃起了熊熊火焰。
情绪指使着他的大脑说出了从不会说的话。
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江崇焰低着头。
粘稠冰凉的液体缓缓从他发丝往下低落，一滴一滴，一滩一滩，他的衣服全被浸湿，裤子一片狼藉。
泼得真准。
力气还挺大。
他莫名其妙地想。
他抬起头，看见一旁程柒那副仿佛世界末日般惊骇的表情。
程柒知道他平日里是最爱干净的，练舞的时候一天能洗两三次澡，谁弄脏了他的衣服他会皱眉直接扔掉然后再也不会理会那人。
怪不得程柒会那么惊恐。她估计以为，被当众泼了这杯饮料之后，他会直接和辛桐绝交，再也不往来了。
江崇焰站起身。走向更衣室，去换衣服。
他竟有些感激这杯直直地泼到他脸上的果汁。
打断了他的话，也一下子瞬间浇灭了他被糟糕情绪支控的大脑里那股燃烧着正旺的火。
冷静终于开始一点点回归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住脚步。
转过身，推开大门就追了出去。
可是早已经来不及了。
楼道里早已空无一人。
*
江崇焰草草擦了几下，换完衣服，又把自己关进了舞室里，练了个昏天黑地。
可是所有东西都好像在和他作对似的，音响也坏了，镜子也脏了，手机没电录不了视频，连充电线也忘了带。
他浑身被汗水浸透，摆开大字型躺在舞室的地上，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呼吸，面无表情地盯着舞室灰黑色的天花板。
……
音响坏了那就练基本功，基本功腻了那就练体能，江崇焰在舞室里一会倒立一会压腿一会做俯卧撑，像是自虐一样上强度。
抿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走出工作室。
抬起头，天边已是繁星满天。
晚上十点多了。
路灯坏了，路边漆黑。秋天了，草丛里已经没什么虫子的叫声，越往里走，越是深刻的沉重的冷寂。
长长的一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
高大的身形被一轮冷月倒映出长长的寡淡的黑影。
练得过头了，浑身肌肉每动一下都疼。
江崇焰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团乱乱麻麻的蚂蚁窝，又恶心又乱，咬得他神经疼。
瞬间里闪过很多画面。
一会是喻承锦说辛桐来找他要舞室地址。那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欠揍得很，好像是在炫耀两人之间有微信，并且她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去找他一样。
一会是隔着门听见的辛桐和舞队那群人在外面吃吃喝喝的嬉笑声，仿佛她已经和他们熟识了很久，成为了什么生死与共的好朋友。
一会又是程锐那张红得像是煮熟了一般的脸。
以及，他亲耳听见的，那女人一边笑一边说出的那句话。
“好啊，我等你长大以后来娶我。”
江崇焰其实才认识这女人一个星期。
但是他却感觉已经认识这女人三年了。
因为这女人太邪恶，太浓烈，太让人应接不暇头晕眼花。
他真的分不清楚她哪句真，哪句假，因为在他看来，这女人是真的有可能看上程锐。
嗯。是真的。
谁让她一贯都这么荒唐。
其实和她第一次见面以前，江崇焰就听过她的传闻。
譬如在张家老爷子的寿宴上，叫了一群鸭子过来跳钢管舞，差点把张家老爷子气得晕倒。
譬如曾经在一家私密会所里呆了28天，刷爆了五张卡。后来何川亲自跑去抓人，听说一开门就看见她被十几个裸男团团包围。
……还有他和她认识以来亲眼目睹的种种。
如果是别人，就算起了点心思，听见程锐还在读高中，也只会赶紧打消旖旎念头。
正常人都会这样。
——但是这个女人。
江崇焰哽住，咬牙不语。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谁让她整天点男模看钢管舞。
谁让她动不动就开黄腔言语调戏他。
谁让她是整个梧城都知名的风流玩咖，前任遍地走，蓝颜知己多如牛毛，跟会所老板打电话时说起挑选“好货色”的熟识语气像是楼下买菜。
现实里和她的每一次接触，都会反反复复让他刷新对她在男女情事方面底线的认知。
他没办法不去想象，程锐在这女人心里是怎样的形象。
钻石男高，未成年，十六七岁，青涩可爱，一撩就脸红。
多对她的变态胃口啊。是吧。
混乱情绪爆发的那一刻，江崇焰自己都没有怎么意识到，那一连串话就脱口而出，紧接着就是迎面而来的一杯果汁，以及那女人转身时决绝的背影。
心脏有点被攫住，喘不上来气。
江崇焰拎着那袋被浇透了的脏了的衣服，沉默地走在梧城的夜色里。
他忽然觉得，今天中午，他应该追上去的。
现在应该会好受许多。
……
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家楼下。
刷卡进了小区，周围没什么人，孤零零的路灯下，江崇焰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前方，停着一辆车。
——粉红色的。
心脏在那一瞬间重重地坠了一下。
脑中好像有一道白光噌地穿过。
他握紧拳头。
重新迈开脚步，缓慢走到车头，视线扫了过去。
他看见一个长方形的银色标志，两个大写的R重叠在一起。上方是那个有名的飞天女神小雕像。
——是劳斯莱斯。
紧接着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女声就在他身后气势汹汹地响起。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呼吸停滞的那一秒，好像世界都安静了。
江崇焰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三秒钟后，他转过身去，低垂着眸，对上女孩气鼓鼓的脸。
辛桐气汹汹地叉着腰，站他面前。
微黄色的路灯灯光打下来，她头顶有略微散乱的碎发，明明是黑色却被照得像是和他一样的金色了。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像是黑夜里的宝石，秋日潺潺的泉水。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你怎么练舞练这么久！”
男人盯着她的脸，好久都没动。
半晌后，胸膛上下起伏了两下，似乎才终于找回神智。
忽然扭过头不看她，语气尽量冷漠。
“我没让你等。”
“哼哼。”辛桐冷笑，“你以为我愿意等？要不是你到现在都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电话和短信也都联系不上你，我怎么会只能在你家楼下苦等？”
她气呼呼掏出手机，在他面前展示，蛮横地命令道，
“给我通过！”
是了，这就是她。
先礼后兵，请求是基本礼貌；要是求不到，没过一会就耐心消失翻脸了。
骄纵富养的大小姐，习惯了命令。难得姿态放低对男人说一句请求谢谢，就会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是在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还会给自己构想一部复仇大戏，伏低做小只为了最后的宏图伟业。
江崇焰垂眸。
沉默半晌才慢慢说，知道了。
他手机没电，已经关机了。男人声音平静，说到家充上电就会通过。
江崇焰好歹也出身名门，是看重面子的正经少爷，不像她那么厚脸皮耍无赖。只要他承诺过，那就一定会做到。
想到这里，辛桐气也差不多消了。
最主要的任务完成了，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抱胸，扭过脸去，哼哼唧唧。
“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