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晚娘点头,她抿着嘴眼眶泛红,“我回去后,才知道母亲为我哭瞎了眼,庆幸一切不算太晚,我也总能尽一尽孝。”
林妙仪没说话,她目光垂下,落在远处等着晚娘的马车上。
“去吧,他们二老……还需要你,你也该回去了。”
晚娘含泪点头,纵然她心里有万般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林妙仪目送她上了马车。
又走到一直在等她的林盛行身旁,“父亲,我想……去看看我师父。”
林盛行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她身后的沈尧,只动了动嘴,“去吧,替我给你师父……上柱香。”
又对沈尧一拱手,“完事后,还请荣王殿下派人将小女平安送回来。”
沈尧垂眸,“林大人放心。”
林妙仪和沈尧走到马车旁,沈尧撩开帘子,又伸出手,林妙仪迟疑下,牵着他的手上了车。
她靠坐在马车一角,这两日,她都没有合过眼,在这一刻居然前所未有的放松,马车摇摇晃晃,她也渐渐地闭上眼睛。
等她再睁开时,对面已经没有人,她的头枕在一片温暖里,身旁是有力的心跳声。
她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凤眸。
沈尧默了默,“你刚刚差点摔倒,我才……”
林妙仪没说话,而是坐直了身子,看着车帷时不时地掀起,露出一片繁华,她低下头笑了笑,声音中带着丝哽咽,“沈尧,我以为我会梦到我师父,可他……都没有入我梦里来,你说……他是不是在怨我,没能给他平冤。”
沈尧目光凝聚在她身上,“我……曾听过一个说法,若亲近的人离世,而你却没有梦到他,只能说明,他希望你……早日放下。”
“那你呢,你有没有……梦到过你父王和母妃?”
沈尧神色一顿,捏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没有。”
二人都默契的没再说话,死去的人早已经放下。
却唯有活着的人还悟不透。
沈尧想了想,又说,“今日你的请求,陛下虽没答应,却也没拒绝,只是此事重大,即便赵无逸认罪,世人皆知你师父含冤,却也有许多流程要走。”
林妙仪轻嗯了一声,“我明白。”
两人在荣王府下了车。
海棠阁里,窗户紧闭,窗帘也遮的严实。
可屋内却通明,点了数十盏蜡烛,烛光笼罩中,老道士躺在床上,他面色平静,穿着干净,头发整齐,看得出来,沈尧将他打理地很好。
林妙仪跪在床边,凝望着老道士,在听到他的死讯时,她本以为她会哭,可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正的悲痛,是没有眼泪的。
只是,即便她用尽全力……最后能做的竟也只是这么多。
沈尧点了香,递给她。
林妙仪接过去却迟迟没有插上,“我师父……他死前说了什么吗?”
沈尧摇头,“没有,那日你走后,他睡了一觉,等我再来看他,就……再也没醒过来。”
林妙仪垂下眼,“倒也好,活着的时候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死的的这一刻还算享福,也总算老天爷对他有一丝仁慈之心。”
沈尧点头,又道,“我昨日已经在最好的长生店里为你师父定了一口棺材,不论你想把他葬在哪,都可以。”
林妙仪没回答。
过了许久,她才叹息,“不必了,就将他……火化了吧。”
让尘归尘,土归土。
沈尧默默道,“好,我来安排。”
林妙仪见他还站在一旁,“陛下不是安排你和沈诺一同去查名册吗,你去吧,赵无逸虽已认罪,可薛凌霄的罪名却不算什么,还要你尽快找到证据,才好名正言顺。”
“可是你……”
“我没事,我想……陪我师父再呆会。”
沈尧也知时间紧促,“那吴叔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叫他。”
他走后。
林妙仪才举起香对着老道士拜了拜,又将香插在香炉里。
然后跪在地上,认认真地地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一个时,她许久都没有起来,将脸埋在地上,从呜咽到抽泣,再到肆无忌惮,号啕大哭。
像是要把全部的委屈哭出来。
他二人此生缘分已尽,唯愿来世,还能再续师徒之缘。
她站起身,亲手将屋内的一盏盏烛火熄灭。
直到眼前一片黑暗。
门却突然被推开。
林妙仪猛地回头,光影中,一腰间别剑地男子走进来。
是吴影。
他淡淡地看了林妙仪一眼,“我来给你师父上柱香。”
林妙仪没回应,她偷偷地抿着眼泪,站到一旁。
吴影上完香后,准备出门,临走前,又收回脚,“林小姐,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也不管林妙仪同不同意就站在门外。
林妙仪看着他地身影,她与吴影不熟,也对他没什么好感,不过她看得出来他身上有过多的江湖气和匪气,并不似宫中之人。
她犹豫下,走出门去,站在吴影身旁。
吴影缓缓开口,“林小姐,你既然恢复记忆,那么应该也记得十年前你落水时我在沈尧身旁吧。”
“你想说什么。”
吴影沧桑地眼盯着她,“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你。
我总觉得身为女子不必太聪明强势,才好知足常乐。
但是我也不愿看沈尧为你难过。
或许你认为他心狠手辣,他利用了你,可没认识你以前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出生在帝王家,他没有选择,他甚至已经在明白对你心意的第一时间选择推开了你。
若不是他知道永安帝不是杀先太子的凶手,他也不会回头,即便是现在,他大仇未报,他也不敢求得你原谅,或者对你有任何承诺。
我不知道你在怪他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他骗了你,可他为你受的伤是真的,为了救你不惜放弃的那些也是真的。
若你只是因为在桥上那一箭或是因为他曾经没有救你,而选择不原谅他。
那你又知不知道,薛昭一开始要杀的人就是你,你回都城那一路上也都是他在派人保护你,就连那株海棠,都是他不远万里连夜骑马带回来的。
如今薛凌霄已经被关,这件事或许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我总觉得,你该给他一次机会的。”
………
大理寺外,风平浪静,沈尧下马后,有些疑惑。
堂内,也只有沈诺一人,他白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也不知等了多久。
沈尧皱着眉头,“都去哪了?圣上不是安排人了吗?”
沈诺转过身,目光寒凉,“沈尧,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解释吗?”
沈尧闻言,猜到是沈诺将人打发走。
他不紧不慢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解释什么?”
“地宫的事,你从没告诉我是薛家做的。”
“告诉又能如何,你没看到今日的结果吗?
费尽心机最后也只能定薛凌霄个包庇之罪。”
“可你到底因何要针对薛凌霄?
你与父皇又到底在做什么?仅仅是因为他功高过主要他交出兵权吗?”
沈尧没说话。
沈诺自嘲,“难道……就因为我母后是薛家人,你们就如此不放心我。
罢了,我也不愿再问。
可名册一事,是你当日告诉我,一旦公布,家国不宁,难道也是假的?”
沈尧端起茶轻抿一口,他挑眉,“沈诺,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你吗?因为你太善良,也太好骗了。
了凡四训你没读过吗?
内忧不除,外患难免。”
沈诺愣住,他盯着沈尧,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没有看透过他。
许久,他才平静道,“我明白了。”他立于沈尧身侧,目光坚定,看向天边不停变幻的云,
“用刑这事,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那么沈尧,这一次,就连根拔起吧。”
沈尧也站起身,与沈诺并肩而立,他冷笑,“对付他们,都不必用刑,那些人养尊处优惯了,只要把他们都抓进来,一人一间,坏境越差越好,吃的也按最低等的给,饿不死就行,再派人每日去录口供,一一比对,不出三日,他们必说。”
沈诺点头,“就……按你说的做吧。”
“不过那些人毕竟不全都在都城,一个个搜罗来也需要时间,”沈尧勾起嘴角,“你先派人去办,我……还有个人要见。”
沈诺看着他的背影,没应声,他知道,沈尧说的是谁。
天牢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将灭未灭的油灯,依稀可见,沈尧一进去,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狱吏弓着腰,凑在他身旁,“荣王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沈尧扫他一眼,“我有些事要问赵大人。”
“哎呦,荣王殿下说笑了。”狱吏搬了把椅子放在他身后,“进了这天牢里哪还有什么大人啊?更何况他一个滥竽充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