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承认喜欢你。但喜欢对于我而言没那么重要。喜欢——”
这个词在她唇齿间缠绵,显得轻佻也不对,沉重也不是,最后只能含糊丢出来。
“喜欢最后都会变成忍耐。被不断消耗,直到最后只剩下习惯,或者相看两厌。”
“我不需要这样的亲密关系。我觉得喜欢很不靠谱。它不重要。”
黄转青像是在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心底那个蠢蠢欲动的东西。
“谁也无法保证一段关系能够始终如一,能够永远保持最初的样子。周桨鸣,你也无法保证,对吗?”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近乎残酷:“你也不要骗人。”
周桨鸣想反驳,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想说他可以努力。
可是,当他对上黄转青那双眼睛时,所有冲到嘴边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你也不要骗人。
她说的是事实。
谁能保证?
谁能保证激情永不褪色?
谁能保证在生活的琐碎、职业的压力、时间的消磨下,爱情不会变成负担?
谁能保证不会在某一天,看着曾经深爱的人,心里只剩下疲惫和凑合过吧的无奈?
他不能。
任何信誓旦旦的保证,在此刻都显得幼稚,甚至虚伪。
周桨鸣,一个医生,比任何人都清楚承诺的脆弱和时间的残酷。
他拿什么保证?
他无法保证。
他甚至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语言来辩驳。
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车窗外,城市流光溢彩。
周桨鸣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颓然地转回头,重新开车。
黄转青也不再说话。
“到了。”周桨鸣先打破沉默。
黄转青像被惊醒,抬头应了一声,伸手去解安全带。她拿起自己的包和签名本,低声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
“嗯。”周桨鸣应了一声,又接着说,“但是那个濒危植物项目,你一定要往前冲一把。”
不在一起也没关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说我珍视你的梦想,那是真心话,不是说来哄骗你的。
“好。”黄转青声音有些发闷。
她关上车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隔着车窗,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周桨鸣。
周桨鸣也隔着车窗玻璃看向她。
两人视线隔着车窗交汇。
“我走了。”黄转青最终转身走向单元门。
此刻黄转青坐在沙发上,仰起头,闭上眼睛。
刚才在车里强装的平静瓦解,她心脏的位置有点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推开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
那条通往荆棘花园的路,她没有勇气迈进去。
回家的电梯上,黄转青像被鬼上身一样摁了个17楼,电梯门打开时她没有出去。这只是一个偶尔会遇到的坐标。
只是这一次,坐标带着温度闯了进来,又被她自己亲手推回了安全的距离之外,正如她并没有走出去。
有新消息,她拿出来看,是邢频发来的。
“青青!话剧怎么样?你给一点反馈呀,导演也很重视你的感受呢。还有还有,你跟周医生是进展到哪一步了?快从实招来!”
黄转青犹豫了半晌,最终只回前面一个问题:“剧很棒,我特别喜欢,还要去刷你们的其她剧……”
她的反馈真诚。但关于周桨鸣,一个字也没提。
她闭上眼,周桨鸣那双带着不解和受伤的眼睛,仿佛就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跳转到音乐播放器,停在了《词不达意》
你看,终究没能《再见悲哀》
黄转青慢慢把脸埋进膝盖里。
第21章 你甘心吗?别放过
半个月的光阴很快,黄转青的世界被压缩在工位上的数位板前、家里书桌上的画纸里。
总之是感觉自己快和椅子长在了一起。
那张卷柏看似枯萎实则蕴藏生机的形态,越来越清晰,最终定格。
枯槁里藏力,死寂中有生。
它活了。黄转青也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这段日子累到每天起床都想吐,嘴里还总有脱落的一片片口腔黏膜。
这是她的心血,也是她朝梦想砸出的一块敲门砖。
黄转青点开国家植物园科普插画大赛的提交页面,将作品上传。
尘埃落定。
心咚咚跳着,有期待,还有释然。
她的目光从门口那儿扫过,保温桶早被拿回去,二人的联结只剩一点点快要看不见的印子。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黄转青正构思新的草稿,来了个陌生的好友申请。
说陌生其实也并不陌生,这个头像早在几个月前,黄转青就因好奇搜索时已见过。
“黄转青老师?”
“还是小黄同学吧。你好!我是陈毓。”
“你的作品我们看到了。《转青》名字取得好,画得更好。评审组那边反馈很热烈,不容易。所以我通过后台信息来加你好友。”
黄转青心跳如擂鼓。
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最终也只憋出一句:“谢谢您这么夸我,我还有很多要学呢!”
“不用过度谦虚,”陈毓干脆,“好就是好。对植物生命的理解和表达,正是我们项目需要的。”
陈毓话锋一转,要开始切入正题。
“国家植物园在筹备濒危植物科普计划,除了要求精准的植物图谱,几个重点省份的明星物种,还需要配套的植物拟人插画。这部分要求很高,需要艺术性、网感,还得能引发大众共鸣。”
“我觉得你非常合适。有兴趣加入吗?”
这个比赛本就是几个项目的预热和人才选拔。
机会就这样递到了面前。是她梦寐以求。
紧随其后的顾虑,也悄然缠绕而上。
小鹿的名字跟周桨鸣无关,顾虑的名字倒是明明白白。
黄转青不由得因此而对周桨鸣产生了些许敌意。
她已经决绝推开他。
现在,却要和他的母亲紧密合作。
光是想象未来可能出现的微妙氛围,就让她犹豫。
那句“非常荣幸,我会认真考虑……”打了又删。
正巧,想到谁谁就来。
手机顶端,周桨鸣的消息跳出。
“项目邀请收到了?”
他怎么知道?是陈毓告诉他的?还是他一直在关注?
犹豫了几秒,才回了一个字:“对。”
周桨鸣的信息秒回,若文字有情绪,那么此刻他的文字就带着刻意剥离个人情绪的客观。
势要驱散黄转青的犹豫,割除她的多思。
敏感是创作者的天赋。
周桨鸣希望她将这天赋用在创作中,而不要浪费于他的身上。
那既不会是他想看到的,也不会是黄转青的本心。
“不要顾虑其他。”
“这是很好的机会,属于你。”
“是你的梦想,那就别放过。”
不是别错过,而是别放过。
别错过,是要抓住机会,珍惜事物。是害怕你失去。
而别放过,是不要放手,要追究,甚至利用。是希望你榨取。
黄转青,不要放过你的所求。
不安慰,不拉扯,不提及那晚的任何。
切中她最大的顾虑,用直接的方式划清界限——工作是工作。
黄转青仿佛又看到了那晚车里,他说“我同样珍视你的梦想”时,那双沉静的眼睛。
即使被她推开,他依然用自己的方式选择他认可的价值。
这是尊重。
黄转青忽略心头情绪,切回与陈毓的对话框,删掉所有犹豫的言辞。
“感谢您的信任和邀请!能参与这个项目是我的荣幸。我非常愿意加入,期待我们的合作。”
她大学时候爱看无限流小说,里面有一个又一个副本。
此刻她感觉自己推开了下一个副本的门,这是因为她成功离开了上一个副本。
先逃离自己一开始积重难返的家乡语境,因为那个语境与她的一切劳劳绑定。
用语言、用亲密,构筑成一个独立的世界。
跳出那个语境之后,黄转青才能成为一个旁观者。
夕阳的余晖将高楼染成温暖的橘色,北京进入秋天。窗外有精彩的晚霞。
黄转青父母家有龛。
小学时,某次和母亲一起拜拜,母亲突然开口:“今天的晚霞很好看。”
小小的她连忙抬头,可夕阳不等她,已然离开。小小的她惘然。又去看龛,忍不住心想:“你是不是把我的晚霞偷走了,为什么我没有看到?”
此刻,黄转青看着窗外,心声道:这是我的晚霞。
这边的门推开一条缝,那边的窗也适时透进了光。
孟知春来联系黄转青,是直接打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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