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路过护士站时,一个年轻的护士正在整理病历。
“您好呀,请问周桨鸣医生去哪儿了呀?”
护士抬起头:“哦,找周医生啊?他早下班啦!今天他不当班,下午查完房就走了。”
“走了?”黄转青一愣。
“对啊,刚走没多久。”护士肯定地点点头。
黄转青捏了捏保温桶的提手。既然下班了,那说明也不急着要这个保温桶,明天再还。
黄转青再三确认虞鱼状态稳定,又跟护工阿姨交代了几句,离开了医院。
回家后打开保温桶时,才发现桶身上贴着一个蓝色标签,小小的,像个广告贴纸一样。
她觉得眼熟,又觉得自己没道理眼熟。
贴纸上有因为水洗而有些模糊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像是某个公司的财产——
黄转青想到这就想起来了,十七楼楼梯间那个塑料椅上也贴了这样一张蓝色标签。
这串号码会是周桨鸣的吗?
黄转青当然不可能打过去确认……只是觉得这事有点意思。她在微信的添加好友功能里输入了这个电话号码,跳出来的果然不是周桨鸣,而是一个头像是国家植物园的人。名字是陈毓。
黄转青猜测这是周桨鸣的妈妈。
奇怪的是,她觉得这个名字也很眼熟!
但这次是真的想不起来会是在哪里眼熟,也没有恰到好处的线索让她能继续破案。只好作罢!怪可惜的,黄转青摩拳擦掌。
第二天是周末。
黄转青昨晚就把保温桶洗干净放在玄关柜子上,准备去医院时带着,生怕自己忘记。
出门前她抓起钥匙手机包,匆匆换鞋。
直到了医院楼下,才猛地一拍脑门——保温桶忘带了!还在玄关柜子上立正呢!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
算了,晚点再找机会还吧。
黄转青刚走进住院部大门,就看见前面有一个拄着单拐的年轻姑娘正艰难挪动,左脚打着石膏,行动重心不稳,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黄转青冲上去稳稳扶住了姑娘的胳膊。
几乎同时,另一个短头发的姑娘也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扶住了朋友的另一边。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谢谢谢谢!”两个姑娘连声道谢。
“没事吧?”黄转青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谢谢您了!”拄拐的姑娘站稳了,脸色有些憔悴,但眼神很亮。
两个姑娘都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但也掩不住身姿的挺拔,一看就是有在长期锻炼的。
黄转青自从开始爬楼梯这项运动后,就格外能欣赏以及钦佩那些长期锻炼的人。这需要时间精力,还需要一定的吃苦耐劳。
黄转青摆摆手:“你这腿,怎么出来了?还拄拐呢,多危险。”
同伴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心疼和埋怨:“就是啊小雅!都跟你说了别去别去!你这腿骨裂加韧带损伤,医生说了要静养!你非不听!排练少你一个就不能排了?”
叫小雅的姑娘被同伴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依然语气急切:“我真的想去看看,哪怕就站在旁边看看大家练呢?我心里也踏实。这部戏对我太重要了。”
排练?黄转青看向那姑娘打着石膏的脚踝,不由问道:“你这脚都骨折了,还排练什么呀?身体要紧啊。”
拄拐的姑娘抬起头,看着黄转青,眼睛里涌起强烈的情绪:“我们是话剧团的演员。在排一部戏,讲中国最早的一批女子篮球队员的故事,都是真事!我们为了这部戏体训了整整半年呢。”
她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自豪,也带着巨大的遗憾,“好不容易要登台,没想到我受伤了。都怪我不小心。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它不只是戏,它……”
这姑娘似乎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表达那种珍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这是我的梦想!”
话音落下,她的眼圈蓦地红了。
倔强地仰着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委屈和不甘怎么也止不住。同伴眼眶也红了,轻轻拍了拍小雅的背。
黄转青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瞬间她都错觉自己是爱上了这个姑娘,这不会就是小鹿乱撞吧!
很快她又明白了过来,她是爱上了“梦想”,是“梦想”把她的心狠狠撞了一下。
梦想,多么美妙。多么让人心神澎湃,多么让人值得期待。
梦想这个词,在医院大厅里,从一个打着石膏行动艰难,却固执地要去排练的陌生姑娘口中说出来,是有着很重很重的分量。
黄转青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姑娘没拄拐的那边胳膊:“别哭,梦想总会实现的。”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场面了,挺无力。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短头发的同伴也红着眼圈,用力搂了搂朋友:“好了好了,别哭了,走,我扶你去打车!今天让你看个够行了吧!”
两人再次向黄转青道谢,互相搀扶着,一步一顿,艰难地朝着梦想挪去。
两个背影,像顶着巨石也要向上生长的草。
黄转青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口。
她甩甩头,暂时抛开翻涌的思绪走向电梯,虞鱼还在等着。
推开虞鱼病房的门,她正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比昨天红润了些,正拿着手机在刷。
“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好多了!不上班真是灵丹妙药。”虞鱼放下手机。
黄转青拖过陪护椅坐下,看着虞鱼的气色确实好转,担忧也放下。想起刚才大厅里那一幕,忍不住说道:“哎,跟你说个事儿,刚才在楼下大厅,碰到个姑娘。”
“嗯?怎么了?”虞鱼来了兴趣。
黄转青把扶住小雅、听她说排练话剧、梦想、打着石膏也要去看排练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听得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虞鱼听完也感慨道,“这种为了热爱不顾一切的劲儿,还挺让人向往的,我怎么现在就没什么激情了,感觉怎么都行……欸,是什么话剧啊?你知道吗?等咱们好了,到时候一起去看看呗?支持一下!”
“啊?”黄转青后悔,“哎呀光顾着感慨,忘问了!这么有意义的话剧是该去支持一下。她说是讲中国初代女子篮球队的,肯定很热血。”
两人说着话,病房门被推开。周桨鸣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两位年轻些的医生。
周桨鸣拿起病历翻看,又扫过监护仪上的数据,再看了看虞鱼的气色。身后的年轻医生也凑近观察,小声交流。
黄转青安静地坐在一旁,尽量降低存在感。
虞鱼精神正好,想起刚才的话题,对正写医嘱的周桨鸣说:“周医生,刚才青青在楼下碰到你们一个病人,一个话剧团的姑娘,腿打着石膏呢。你知道她排练的是什么话剧吗?我想去支持一下。”
虞鱼说得兴奋,黄转青也跟着点点头。
周桨鸣头也没抬,继续写着字,嘴里倒是很自然地接着话:“那个骨折加韧带损伤的?都这样了还往外跑?梦想是挺好,但命要是没了梦想给谁看?”
好嘛,那点儿带着感动的温情气氛,一下子就没了。
“怎么不管什么话到你嘴里了就都这么难听?”黄转青知道他说得是有道理的,的确应该更看重自己身体的恢复。
但就是觉得周桨鸣这张嘴确实欠。
周桨鸣停下了笔,抬起头看向黄转青。并没有反驳,而是毫无征兆地岔开话题:“饭好吃吗?”
这话题转得过于生硬和突兀,黄转青脑子也卡壳。
“好吃啊。”她下意识回答。
她说完周桨鸣轻轻笑了下。
黄转青没注意这个笑,因为话一出口,她才想起那个被她洗得干干净净却忘在家里的保温桶,尴尬和吃人家嘴短的心虚涌了上来。
她声音低下去,带着点不好意思:“那个保温桶我忘带了,本来今天想带来还给你的,早上出门太急,落家里了。对不起啊。我明天一定带来还你。”
周桨鸣看着她瞬间从张牙舞爪变成心虚鹌鹑的模样,无所谓地摆摆手:“行了,多大点事儿,一个破桶带来带去的。别折腾了,我晚上下班去你家拿得了。”
话音落下。
病房里,虞鱼半张着嘴,像是听到了什么宇宙级秘密,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目光在周桨鸣和黄转青的脸上来回扫射,充满了喷薄而出的八卦之火。
周桨鸣身后的两个年轻医生,一个抬起头,眼镜差点滑下来。另一个手僵在半空,眼神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的震惊。
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又同事假装研究地板花纹。
而风暴中心的黄转青,没来得及去咂摸这句话背后可能蕴含的深意。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最表层——适用于周桨鸣的那一层,最“解决问题”的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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