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明明是长袖善舞能屈能伸,说得他像是个佞臣一样。
等等……周涉像是被雷劈中,不敢置信地想,他这会儿的定位,不会真是佞臣吧?!
【弘安帝不算清醒,听完中宗的哭诉,把外孙往怀里一揽,护犊子地说:“别怕,朕保护你,那不孝子,实在太过分了。”
中宗一听,立刻乘胜追击,继续茶里茶气地说:“外祖,俺娘对我不重视,要把家产都给弟弟,我觉得家里人都不爱我,只有你爱我,如果你不嫌弃,我就跟你姓吧!”】
周叙言:“?”这一定不是他家的逆子!
钟准:“……”无父无母无祖宗,果然是一以贯之,从来不动摇呢。
不过,按道理来讲,头脑清醒的弘安帝,应该是不会同意这个提议的。
就连弘安帝都懵了。
这你也敢说?
不管是哪一家的儿子,他膝下一共就三个女儿,出降后各有两个子嗣,既然是长子,改皇姓虽然是赏赐,但也不能说改就改啊!
“陛下。”正沉默着,侍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五个年龄不同、神态各异的少年。
这正是弘安帝的外孙们。
弘安帝有三个女儿,长女昭平公主、次女昭阳公主、三女昭明公主。三个公主都已成婚,膝下均有子嗣。
几个少年给外祖父恭敬行礼,随后便听见弘安帝平静道:“都起来吧。”
弘安帝很少和外孙们见面,更少如此仔细地打量他们。
五人中,反而是三女儿的儿子傅云滔更年长些,今年已经加冠,看起来斯文有礼,沉默寡言。
弘安帝既然知道未来中宗有个弟弟,便跳过每家的二儿子,转而打量二女儿的长子谭昭和周……
咦?
他双眼微眯,不动声色地问:“周涉呢?”
一边说着,他又往边上扫了一眼,也没有看见周涉的身影。
一名年轻侍卫上前一步,恭敬道:“臣等去公主府上,不曾见到周涉,现在已经让人去城里寻了。”
弘安帝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阴翳。
这小子昨天才被禁足,今天就找不到人影,是不该中的不该。
他的视线先落在谭昭身上。前几日见过这小子,他和周涉年岁相仿,正是十九岁,未加冠,生得面如冠玉,不笑也似在笑,一双眼睛天生自带柔情。
弘安帝对几个外孙了解都不足,稍微熟悉一些的,就是昭明家的傅云滔,知道他聪颖,有礼,实在算是外戚里的扛把子。
那么这三个人里,究竟谁是中宗呢?
弘安帝眼神梭巡,脑海中回荡起天幕的点评。
“无父无母无祖宗。”
“杀人不眨眼,滑跪很熟练。”
“和父母关系不好,经典的老婆奴。”
首先排除傅云滔,这小子是三女儿夫妻的骄傲,总时不时显摆。
至于谭昭和周涉……这两个都是混不吝的人,和兄弟关系都一般,且都认识庄始。但周涉为人散漫,谭昭长袖善舞,似乎谭瑛更符合圆滑这个刻板印象。
谭昭被外祖看得头皮发麻,心说千万别认为我是中宗,八条命都不够杀的,连忙喊:“陛下,我的字还不如中宗啊!”
他这一声喊得十分果断,连弘安帝都愣了愣。
接着心里升起的是恨铁不成钢:“你还觉得很骄傲?!”
谭昭呐呐低头,看似诚恳认错,实则心里却想:我又不需要科举。
他们这些草包,分明才是最好的外戚。
至于那个天天读书、对他和周涉不屑一顾的傅云滔,呵呵,以他看来,这人才是个隐患!
【按道理来讲,虽然中宗他爹死了好几年,也有两个儿子能继承爵位,但是长子的含金量还是不一样的。
中宗其实也没准备真改名,他利用的是皇帝身为外祖的那点怜悯,看这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多可怜呢。
结果皇帝想了想,居然觉得“其实这提议还行。”于是等他出宫的时候,就变成了有统兵权的将军,受赐皇姓为钟,自此从周涉变成了钟涉。】
随着天幕的话音落下,一阵风也适时刮了起来。
无声的惊雷炸响,林叶簌簌,细雨纷纷,天色转眼阴沉,恰如弘安帝的心情。
也正如在场众人,霎时间惊怒交加的心绪。
第23章 真不熟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出乎意料,皇帝的神情竟然格外平静,唯有一双眼睛黑得发亮,胡须也微微颤动,泄露了他些许心绪。
弘安帝微微垂着脸,正思考着什么。他不发话,谁也不敢作声,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整个殿前安静至极。
虽然不敢说话,众人却心潮澎湃,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中同时炸响。
谭昭:我没有睡醒吗?
周泽:我才是没有睡醒吧!!
刚起床就告诉我大哥要造反怎么办?
傅云滔:不愧是你,周涉……
傅云深:惊天大瓜,周家要完蛋啦!
弘安帝抬起眼帘,他似乎完全不记得在场还有周家人,问:“周涉人在哪里?”
几名御前侍卫接收到他的旨意,立即道:“臣等这就加派人手去寻。”
弘安帝不置可否,视线微动:“子游,你同去,记得把顾家的二女儿也带来。”
怀乐驹听到这个命令,有些意外,但仍领命离去。
等几个站在原地当呆鹅的外孙都离开,弘安帝转过脸,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个儿子:“憋着做什么,有话就说。”
三人对视一眼,四皇子思考片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弘安帝一脚踢开,骂道:“一群废物。”
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看着都嫌碍眼。
皇帝盯着天幕,画面中的青年身形高大,衣着简朴,看不出丝毫世家子弟的纨绔模样。
天幕上的周涉,和他从前见过的周涉,真是完全不同。
暴君中宗……
弘安帝神色幽深。若手下能有这样一员猛将,哪里需要担心什么武功?
可惜。
是猛将,也是篡位的罪人。
心念电转,他神情自若,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道:“既然没有话要说,你们就都回去吧。”
轰隆——
雨丝渐密,化作倾盆大雨,笼罩在众人头顶。
马车的车顶噼啪作响,周涉几乎只是机械地挥鞭,催促马儿加快速度。
他完全没想到,之前一直磨磨唧唧的天幕,在要他命时,速度反倒快了起来。
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的瞬间,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骤冷,极度的恐惧,反而让他冷静了些。
他刚出城不算远,铺得整齐的大路溅起泥泞,周涉压紧头顶的斗笠,朝身后看了一眼。
马车没必要留着了。他解下套绳,翻身上马,只紧紧将包袱捆在身上,扬鞭轻喝一声:“驾!”
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四蹄狂奔,在路上踩出一行细碎的脚印。
*
怀乐驹得令出宫,第一程并不是去公主府。
副指挥使程荣跟在他身后,见他朝另一头走去,不由得好奇地问:“老大,咱们这是去……”
怀乐驹的脸色白得吓人。他腰身挺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嘴角微微抿起:“顾氏。”
都说顾氏与周氏联姻,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正主就是周涉和顾家二姑娘。
程荣想起皇帝的吩咐,虽然如此,他还是有些犹豫:“老大,她一个弱女子,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倒是周涉……我们再耽搁一阵,恐怕……”
顾二和周涉对比,肯定还是周涉更重要啊。
怀乐驹扫了他一眼,没有解释什么,只道:“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程荣有点疑惑,盯着顶头上司看了又看,突然灵光一闪,狐疑地问:“老大,你不会喜欢她吧?”
“……”怀乐驹的脸瞬间青了。
“噢噢!”程荣看他脸色不好,抓了抓脖子,小心提醒,“老大,要是你真是由爱生恨……”
看起来不太君子哦。
怀乐驹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程荣连忙拔腿就追,还记得吩咐身边人:“先去公主府找人,我们随后就来!!
顾府。
顾寻辉听见天幕的话时,险些摔碎面前的茶杯。父母更是差点晕过去,母亲脸色铁青,一把搂住她,泣不成声:“昭娘、昭娘!我们不该和周家结亲啊……”
顾寻辉知道阿娘想说什么。她伸手擦了擦母亲的眼泪,指腹温热,手指轻轻贴在母亲脸颊上,轻声道:“陛下一定会派人来抓我。”
顾父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血红,好半晌才喘着粗气道:“昭娘……”
雨越下越大,庭院外雨声噼啪作响。
顾寻辉看着天色,无奈地摇摇头:“我去向陛下自首吧。”
顾父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二女儿,好像这个从小温柔恭谨,知书达理却稍显柔弱的女儿,此时突然和他的想象有了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