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大爷眯着眼打量他:“学生娃?我这小本生意,用不上啥人,就下午帮我看看店,理理货,半天两块钱,干不?”
  天气太热,大爷实在是不想下午看店,躺在竹床上吹吹电扇不好吗?正好梁九善凑过来,看他一张脸生得讨喜,便试探着出了个低价。
  “干!”梁九善毫不犹豫地应下。钱多少无所谓,关键是这个位置,正好能把顺来餐馆门口和侧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于是,梁九善成了杂货店的临时小工。每天下午守店,并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盯着斜对面的顺来餐馆。梁九善模样生得好,会看人眼色,嘴也甜,很快就招揽来不少生意,这让开店的大爷很满意,主动提出给他加工资,时间也从下午延长到了晚上。
  起初几天,一切如常。
  天太热,中午没什么顾客,但到了晚上太阳落山后,顺来餐馆还是会有顾客进来点菜吃饭,越夜越热闹。
  隔着那扇玻璃门,梁九善能看到老板负责点菜、收钱,杂工小毛则负责倒茶、上菜、打扫卫生,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没有顾客登门的时候,王老板挺着那满是肥油的大肚子站在门口骂骂咧咧,指挥小毛搬东西、倒垃圾。
  小毛动作很麻利,但总是低着头,很少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王老板对他呼来喝去,甚至偶尔会推搡一下、踢一脚,他也只是默默承受,脸上看不出喜怒。
  至于那条流浪狗,它的后腿包扎过,一瘸一拐地跟在杂工小毛身后。它很聪明,从来不走正门、不进餐馆,只在后厨、小巷晃悠。
  直到第五天下午,梁九善发现了不对劲。
  首先,是顺来餐馆门口那辆装着铁丝笼子的三轮板车不见了。
  然后,小毛收养的那条流浪狗不见了。
  接下来,连续两天,都没看到王老板那肥硕的身影出现,只有小毛一个人在店里忙进忙出,把点菜、收钱的事情都接了过去。
  守到第八天,梁九善看到一个穿着花连衣裙、烫着卷发、脸上带着怒容的中年女人来到了餐馆门口。
  她叉着腰,对着里面大声嚷嚷,声音隔着一条街都隐约能听见:“王大富,你个死鬼给我滚出来!又死哪去了?三天不着家,电话也不接,是不是又去找哪个狐狸精了?!”
  看来,这位是老板娘。
  梁九善竖起了耳朵,继续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小毛走了出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对着老板娘说了几句话。老板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薄的怨愤:
  “什么?他说回老家?放屁!他老家那破地方八百年不联系了,他肯定是卷着钱跟哪个贱货跑了,这个杀千刀的,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上次被抓到跟发廊妹勾勾搭搭,跪着求我原谅,这才多久……”
  老板娘越骂越气,声音尖利,引得路人侧目。她显然认定丈夫是出轨跑路了,而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你!”她指着小毛,“赶紧给我滚蛋!这破店,老娘自己干!”她似乎把对丈夫的怒火迁怒到了杂工身上。
  那杂工没吭声,只是默默地转身进了店里。
  过了一会儿,他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顺来餐馆,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老板娘接管了餐馆。
  她雷厉风行地找人摘下了那块油腻的旧招牌,开始指挥工人把店里的旧桌椅往外搬,叮叮当当地准备重新装修。
  店里大厨挥舞着菜刀冲了出来,对老板娘吼:“你做什么?想甩了老子单干?说好了,这店的收入要分我三成!你们夫妻俩合起伙来,想算计老子的钱,是不是?”
  老板娘跺着脚骂:“想要钱,找王大富那个死鬼去要!他和小情人跑了,这店归我,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顺来餐馆门口吵闹不休,引来无数路人围观。
  即使天热,也挡不住大家爱看八卦的心。
  “不是吧?老王真的跟人跑了?”
  “老板娘这是要抢夺餐馆的经营权吧?连老公跑了都不找找。”
  “小毛可怜,连工资也没给就被赶走了。”
  老板娘和大厨的争执还在继续,直到大厨威胁报警,老板娘的态度才软和下来,最后赔了三百块钱,大厨满意离开。
  眼见得装修继续,梁九善的心却沉了下去。
  王老板失踪了?
  老板娘认定他是出轨跑了,但梁九善觉得不对劲。
  丈夫出轨私奔,一般做老婆都要痛苦几天吧?这老板娘倒好,王老板消失三天之后找都不找,立马装修餐馆,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兴奋感。
  已经快月底,老板不见了,小毛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拿到手吧?老板娘让他走,他连讨要工资的动作都没有,走得也太干脆利落了吧?
  大厨的反应也很奇怪,从他与老板娘的对话可以了解,他以技术入股,占到餐馆利润的三成之多。王老板失踪,大厨损失最多,按理来说他应该会追究到底,怎么老板娘赔了三百块钱就同意离开了?
  还有,那条狗到底去了哪里?是被王老板杀了,还是离开了?
  太多的疑惑,让梁九善心生警惕。趁着老板娘在门口指挥工人搬运垃圾的空档,他溜进了暂时无人看管的顺来餐馆后厨。
  后厨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油烟、血腥和洗洁精的味道,地上乱七八糟堆着一些不要的锅碗瓢盆和破麻袋。墙面油腻发黑,角落结着蛛网。
  梁九善的目光仔细扫过地面、灶台、墙角。
  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突然,他的目光定在了靠近墙角、一个大灶台后面,那里光线昏暗,地面颜色似乎有些异常。
  梁九善蹲下身,凑近了看。
  厨房地面铺的是旧红砖。其中一块砖的缝隙里,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得多,呈现一种暗沉的、几乎发黑的深褐色。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片深色区域边缘蹭了一下,指尖立刻染上了一层难以洗掉的暗红印渍。
  是干涸的血迹!
  很大一片。
  梁九善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不再犹豫,拔腿就往外跑。
  梁九善跑回杂货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机,毫不犹豫地拔通了姜凌办公室电话。
  “凌姐!”梁九善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姜凌刚从闻秀芬那里回来。
  小宇已经接受过三次心理治疗,效果不错。现在的他已经能够接受母亲去世、父亲入狱的现状,住进闻秀芬家里,和林晓月以姐弟相称,为小学二年级开学做准备了。
  可是,张明辉的父母收到消息之后,来到牡丹毛巾厂闹事。
  张明辉的父亲骂闻秀芬是为了钱才收养小宇,逼着毛巾厂领导把专利使用费、张明辉的工资全都交给他们,然后强行要带走小宇。
  听说小宇每个星期要到省城接受心理治疗,张明辉的父亲嗤之以鼻:“什么心理创伤?你们城里人就是矫情!要我说,小孩子嘛,不听话就打,打多了就老实了。”
  明明民政部门、派出所开出了《临时照料委托书》,确认了闻秀芬的临时照管权利,但张明辉的父亲却十分强势,以小宇爷爷身份大吵大闹,这让金乌路派出所的魏长锋脑壳很疼。
  闻秀芬与小宇已经建立起深厚的母子情谊,死也不愿意将小宇交给爷爷奶奶。
  金乌路派出所新来的吴建斌与李秋芸这次态度很坚决,没让张明辉的父亲把小宇带走。
  姜凌这几天一直在协调各方关系。
  原本她在郑瑜的劝说下,已经决定放手,但此刻事情摆在眼前,姜凌的内心却被责任拉扯着。
  姜凌问自己: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吗?
  张明辉是在家暴中成长起来的,他会走到今天,他父亲的暴力、粗暴,他母亲的软弱、不作为,都是背后的推手。
  好不容易让小宇摆脱了父亲的虐待,难道又让他落到爷爷奶奶手中?
  如果小宇也会重复张明辉的道路,那所有人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姜凌决定与民政部门、法院方面再联系联系,一定会有办法的!
  法律条文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一切,都必须让位于孩子健康成长的需要。
  梁九善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拔进来的。
  接起电话,听到梁九善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姜凌心里咯噔了一下:“九善?怎么了?慢慢说。”
  “顺来,顺来餐馆那个王老板,他不见了。老板娘说他跟人跑了,可是我刚才溜进他们后厨,在灶台后面发现了一大滩血迹。”梁九善一开始因为紧张,说话有些结巴,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关键信息表达得很清楚。
  姜凌的瞳孔骤然收缩。
  顺来餐馆?
  不对啊,晏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收到的同时,梁九善还拿到了两页学校要求的必读书单,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家里看书吗?怎么跑到顺来餐馆去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NVr.html" title="胡六月" target="_blank">胡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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