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还真是熟人,闻秀芬,林晓月的母亲,印染厂职工。去年因为自行车铃铛失窃案,姜凌和她打过交道,帮她摆脱了钱建设的钳制,让她与女儿的生活重新走上正轨。
  李秋芸和姜凌不熟,但听说过她的故事,一见到她从后门进来,立刻站起身,老老实实地称了一声:“姜老师!”
  闻秀芬的视线定格在姜凌身上。
  “姜警官?”闻秀芬眼睛一亮,仿佛见到亲人一般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姜凌的胳膊。
  姜凌穿的是短袖,小臂被闻秀芬抓住,肌肤接触,姜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孤儿院成长的经历让她对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有着本能的防御和不适,即使重生后找到了亲生父母,这种深植的疏离感也只是稍有缓解,并未完全消失。
  看着闻秀芬眼中那份焦灼的求助,姜凌强行压下了那瞬间的僵硬,没有躲闪,只是轻轻抽出胳膊,温声道:“秀芬姐,怎么了?”
  “姜警官,真的是你,你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你心肠好,赶紧去帮帮小宇吧。”闻秀芬的声音带着哭腔,语速飞快,“就在我们印染厂筒子楼,你以前去过的,还记得吗?我住三楼,张明辉住我楼上,他又在打小宇。”
  李秋芸嘀咕了一句:“爸爸打孩子,以前也报过警,我们能怎么办?也只能教育教育。”
  姜凌看了李秋芸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姜凌年纪没比自己大多少,但迎上她那双清冽眸子,李秋芸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赶紧闭上了嘴。
  闻秀芬心中焦急,忙解释道:“不不不,这次真的不一样,那动静像要杀人一样。小宇,我上次看到他胳膊上一大片青紫,他爸说是摔的,可我看那形状,分明是掐出来、拧出来的。谁家打孩子是这样打的?像对仇人一样!”
  闻秀芬曾经被亡夫家暴,一看到孩子身上的伤便触及痛苦往事,因此都会格外关注与敏感。
  李振良是个有些溺爱孩子的父亲,一听到有人打孩子,立马怒目圆睁:“太不像话了!孩子应该好好教育,管教孩子最多就是打几下屁股,哪能这样下死手?”
  刘浩然也皱起了眉毛,转过身问跟着过来的魏长锋:“老魏,闻大姐说报过警,你们教育过,为什么还在继续啊?”
  魏长锋叹了一口气:“小宇妈妈去世了,只有张明辉一个亲人,我们能怎么办?难道把他抓起来?小宇才七岁,没人照顾,只能批评教育了。”
  李秋芸找出以前的报案记录,认真解释道:“我们上门核查过。张明辉态度诚恳,说只是孩子不听话管教一下。他说胳膊上的伤是孩子调皮磕碰,那个孩子也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我们看现场没有其他明显虐待证据,初步判断为家庭管教方式不当,应该是邻里误会,对张明辉予以口头警告,进行了教育,未立案。”
  姜凌并没有接报案记录。
  李秋芸口齿清晰,介绍案情逻辑清晰,姜凌一听便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看向魏长锋:“先前管教钱大荣的时候,我们所里不是搞了个‘家-校-社区’联动机制吗?这个案子也可以用起来。”
  魏长锋没有说话。
  说实话,姜凌当时制定的这个‘家-校-社区’联动机制非常好,但太耗神。
  姜凌团队责任心强、不怕辛苦、不计较得失,跑学校、做家访,和社区干部反复沟通,这才有了这个‘家-校-社区’联动机制的存在。
  ——对那些让人头痛的问题少年、多次批评教育不改正的家暴者,通过全方位社会监控,可以有效预防犯罪。
  但他们离开后,这个联动机制便没有启动过。
  刚分配来的警校毕业生刚入职都有些青涩,熟悉辖区还有个过程,社区干部都认不全,怎么联动?
  拿张明辉这个案子来说,亲爸打孩子,问题也并不严重,派出所民警怎么管?
  中国式教育,历来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
  于是……就有了闻秀芬报警急得跳脚,李秋芸不急不慢填报警记录表的这一幕。
  姜凌看出来了魏长锋的为难,没有再问,而是对闻秀芬说:“走!我们跟你去看看。”
  派出所警务大厅里,看到姜凌等人匆匆离去,李秋芸与今年刚分配来的警校生吴建斌对视一眼,有些无措地站着。
  ——闻秀芬到派出所报警,是李秋芸接的警,按流程来说应该是要由李秋芸填完报警记录,然后向组长魏长锋汇报,再决定派谁出警。可现在被姜凌抢了先,二话不说带着报警人处理去了,他们怎么办?
  魏长锋看着这两个新人的呆样,不由得跺了跺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上啊。”
  第88章 张明辉
  姜凌一动, 她的团队成员跟着便动了起来。
  周伟开动车辆,刘浩然与李振良拉开车门上了车。
  姜凌带着闻秀芬坐进后排。
  车辆启动,飞也似地往印染厂方向开去。
  闻秀芬略有些局促, 老老实实端坐着, 不敢胡乱张望。
  窗外熟悉的景色在飞快地向后掠过, 但姜凌此刻无心欣赏。
  闻秀芬描述的每一个细节:打孩子时发出的砰砰声响、孩子压抑的哭声、极端的恐惧、不寻常的伤痕,这些都让姜凌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虐待儿童。
  可能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棍棒底下出孝子,中国式教育没什么,谁小时候没有被爸妈揍过。
  但姜凌认为, 这也得分情况。
  虐待与管教之间,是有差别的。
  前世她在女子监狱当档案管理员的时候, 接触过两名被关押的女子。
  一个是后妈,看不惯丈夫与前妻生的女儿,表面慈和,私底下虐待, 偏偏孩子的父亲像是眼睛瞎了一样看不见女儿受的苦,直到女儿昏倒送进医院, 医生看到她身上累累伤痕, 这才报警将这个恶毒后妈送进监狱。
  另一个更可怕,是亲妈。离婚后带着儿子生活, 交往过几个男友,但对方都嫌弃她带儿子不愿意结婚。后来, 她找了个有虐待癖好的男友,为讨好男友,她献祭了儿子。这个孩子,被她男友虐待致死。
  这两名女性罪犯, 刚入狱警的时候哭得像泪人儿一样。
  后妈说:“女孩子就是得严格管教,我只是稍微严厉了一点,怎么就成了虐待?后妈不好当啊,轻了说捧杀,重了说虐待。”
  亲妈说:“我没有想过他下手会那么狠,我只是……只是心里烦,不想看到儿子那张和他爸一模一样的脸,我又没有打孩子,你们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所以你看,在她们眼里,这都不算虐待。
  在孩子没有遍体鳞伤,没有被虐待致死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认为,这只是管教!
  张明辉是小宇的亲爸,没错,但亲爸就不会虐待孩子吗?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有些人,比动物还不如。
  警察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小宇承认伤是自己弄的,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儿童,是弱者。
  而弱者,很难为自己发声。
  想到这里,姜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闻秀芬性格懦弱,她如此焦灼地前来报警,说明问题严重。
  既然今天遇上了,那自己就要管一管。
  姜凌伸出手,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闻秀芬的胳膊,安抚着有些紧张的她:“别怕,我们马上过去,不会有事的。”
  闻秀芬连连点头:“嗯,姜警官,你能去,我就放心了。”
  到印染厂还有点时间,姜凌打算先问清楚情况:“秀芬姐,你什么时候发现张明辉打孩子?报过几次警?”
  闻秀芬双手紧握,心有余悸。
  “张明辉今年才搬到我楼下,小宇上小学二年级,我经常上下班的时候会碰到他。这孩子和我家晓月以前有点像,特别瘦、不爱说话、见人就躲,我心疼,有时候会送他点吃的。”
  “小宇一开始不肯吃我的东西,但他有一回饿狠了,跟着我进屋吃了碗我煮的面条,就哭了,说他想妈妈。说他爸爸打人太狠,他害怕。”
  “我这才看到他身上的伤,当时气得要命,就带着孩子去找张明辉理论,但他根本不讲道理,我们吵了起来,然后报了警。那是五月份的事情了。”
  闻秀芬的声音陡然提高:“可是没有用!警察走了之后张明辉照样打孩子,只是稍微注意点。夏天来了衣服穿得少,他不在脸上、胳膊上、腿上留伤。可是我听小宇说过,他会用皮带抽后背,拿脚踢胸口,下手太狠了!今天我下班回来,听到楼上又有动静,一开始小宇还在哭,后来连哭声都没有了,我……我害怕,我去敲门,张明辉不理我,我只能报警,想求警察去看看。”
  姜凌基本已确认,这不是普通的家长式管教,这个叫小宇的孩子现在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身体前倾,催促周伟:“开快点,情况紧急!”
  印染厂效益越来越差,连家属楼都透着股颓败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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