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既然开口向人求助,那就索性敞开胸怀。
  她相信姜凌,也相信她的团队成员。
  姜凌忽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
  苏心婉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下。
  姜凌摇下车窗,对着站在走廊的魏长锋喊了一声:“老魏,要是我爸妈打电话过来,就帮我说一声,晚上回来我陪他们吃饭。”
  魏长锋昨天已经听李振良他们说过这件事,当下便挥了挥手:“好。”
  车辆再次启动,依旧很稳。
  周伟在军队里学过开车,看着苏心婉动作娴熟,不由得赞了一句:“苏警官,你车开得不错啊。”
  苏心婉分神看了眼后视镜,没有说话。
  有些事藏在心里,烂了她也不会告诉旁人。
  她恨极了楚金根,做梦都想杀了他。
  于是,看似老实怯懦的她,在内心里谋划了上百种杀死楚金根的办法。
  一枪崩了他!
  苏心婉的射击成绩优秀。
  打死他!
  苏心婉的格斗成绩优秀。
  撞死他!
  苏心婉驾驶水平优秀。
  ……
  对楚金根的恨,成就了苏心婉的优秀,但却没办法让她拥有一个健全的人格。
  她觉得自己很差劲。
  她不敢展示,害怕被注目。
  她把自己藏起来,像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
  姜凌问:“我和李振良、刘浩然、周伟是一个团队,你确定要让他们也参与调查?”
  苏心婉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是,我确定。”
  停顿片刻之后,苏心婉补了一句:“请大家,暂且帮我保密。”
  姜凌转过身去,目光扫过李振良等人。
  李振良带头说:“当然。”
  刘浩然:“我嘴最严了。”
  周伟:“一切听组长安排。”
  姜凌便在车上将案情要点细细说给大家听。
  李振良三人面面相觑。
  ——男人强奸男人?
  ——从小被性虐待?
  ——亲生母亲助纣为虐?
  啊,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过了半天,李振良小心翼翼地问:“那,姜组长,今天我们过去做什么?”
  姜凌问苏心婉:“你今天是怎么打算的?”
  苏心婉昨天想了一夜。
  姜凌的话揭开了苏心婉内心那层蜗牛的壳,曾经被自己忽视的细节不断涌上来。
  她恨自己明白得太晚。
  警校毕业已有三年,这三年她先是分配到市局档案科工作,去年六月因为一大队需要女警辅助,她才调到刑侦一线。
  如果她能去掉那层对母亲的亲情滤镜,如果她能够多留意弟弟的异常,如果她能够早些鼓起勇气向人求助,或许弟弟就能早早脱离苦海。
  苏心婉原以为“弟弟可能被性侵”这几个字难以启齿。
  就仿佛那几个字淬着见血封喉的毒、裹着烧着通红的炭。只要一说出来,就会有无数人戳着心言的脊梁骨指指点点。
  只要一说出来,心言的人生便完全毁了。
  可是,当她真的说出来,忽然发现这世界还在正常运转,心言也没有少一根头发,身边的人眼里都闪着同情,没有恶意。
  原来,以前的她一直是作茧自缚啊。
  是她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心言也是这样,被亲情困住,被恐惧困住。
  其实,人生的恐惧,大多是对未知的恐惧。
  一旦勇敢踏出那一步,反而就不怕。
  想通了这一切,苏心婉整个人忽然就充满了力量。
  ——这就是一桩案子,而她,是当事人之一。
  ——她是警察,她要将楚金根送进监狱,让心言获得真正的解脱。
  苏心婉看向姜凌:“我带你们先认认门。我劝心言报案,等立案后再进行侦查。”
  姜凌迎上她的目光,将昨天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苏心婉此前就查过不少资料,知道楚金根定罪困难、量刑偏轻,和他给楚心言造成的心理、身体伤害相比,他付出的代价太轻太轻。
  看着前方宽阔的马路,苏心婉冷声道:“那也要报案。虽说代价与伤害不匹配,但至少,要让他付出代价!”
  姜凌再问:“不怕风言风语?”
  苏心婉摇头:“不怕。”
  错的是楚金根,该骂的人是他,而不是心言这个受害者。
  这么坚定的苏心婉,让坐在后排的李振良他们三个都有了动力,神态也自然也许多。
  “好!我们帮你。”
  “你做得对!作恶就该付出代价。”
  “放心,查案的时候我们会保密,法院审判的时候也可以选择不公开审理,这样可以将舆论影响降到最低。”
  吉普车开过一条林荫道。
  道旁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在空中相接,搭起一条绿色通道。阳光自树叶缝隙洒落,点点金光在眼前闪亮。
  一个小时之后,姜凌一行人到达长河镇。
  这是一个位于城郊的镇子,因为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而得名。
  小镇依河而建,河岸两旁绿树成荫,环境极美。
  经常会有美术学院的师生来这里写生,旅游业发达,镇上旅馆、餐馆很多。
  光明路是长河镇通往市区的主干道,交通方便,配套设施完善,很热闹。
  苏心婉的家位于光明路18号,是一栋两层带地下室的自建房,院子里浇了一半的水泥地,其余空地种着菜。刚入夏,蔬菜绿油油的,丝瓜、黄瓜、豆角顺着竹架子往上爬,生机盎然。
  苏心婉将车停在路边,指着马路斜对面那栋外墙贴着白色瓷砖、铝合金窗框、绿色大玻璃的别墅说:“那,就是我家。”
  其实,那并不是她的家。
  那不过是楚金根十年前建起来的一座牢笼。
  姜凌问:“长河镇派出所在哪?”
  苏心婉指了指前方:“走完这条路,右拐就是。”
  姜凌转过身对李振良说:“你们去长河镇派出所,打听一下近十年有没有男性青年或者少年失踪案?”
  苏心婉心一抖。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的意思是?”
  姜凌很冷静:“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苏心婉没有吭声,但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感。
  长河镇是旅游小镇,一辆晏市牌照的吉普车停在路边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姜凌冲周伟使了个眼色。
  周伟立刻跳下车,斜斜靠在车边,观察着周边环境。
  姜凌道:“我们先讨论一下案情。”
  所有人都点头,表情严肃。
  虽说没有小黑板,没有粉笔,也没有安静的办公室,但只要姜凌一发话,所有人都进入了工作状态。
  “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对楚金根进行分析,他本质是一个极端的权力成瘾者和控制狂。他的一切犯罪行为,都源于对完全掌控他人生命、身体、意志和精神的欲望。”
  这话说到了苏心婉的心坎里,她“嗯”了一声,“他在家里是绝对的一言堂,我妈、我、我弟都必须听他的。要是谁敢反抗,他就会用皮带抽、用棍子打,还不让吃饭、不给钱读书。”
  李振良叹了一口气,和刘浩然对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苏警官也挺可怜的。
  姜凌继续分析:“对楚金根而言,胡水芬和心言都是他长期豢养在身边的私有财产。楚金根可以随时随地、反复地在他们身上实施控制和虐待,享受那种绝对主宰的快感。这种持续的掌控感,是会上瘾的。”
  苏心婉心痛如绞。
  姜凌看了她一眼:“你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或者,你下去负责监视,换周伟上来参加案情讨论。”
  苏心婉摇头:“不,我能行,我想听。”
  难得见到老实胆小的苏心婉说了个“不”字,姜凌冲她点了点头:“行,那你参加,负责做记录吧。 ”
  苏心婉接过刘浩然迅速递过来的纸与笔,坐在主驾驶位上开始做记录。
  前世楚金根被杀,人死如灯灭,罪犯档案里并没有记录楚金根除了性虐待楚心言之外,还犯过什么样的罪行。
  因此这一个案子,姜凌没有金手指。
  她得扎扎实实从犯罪心理学理论出发,剖析人性,开展深入调查。
  昨晚的恶梦给了姜凌一个提醒。
  ——控制成瘾的人,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楚心言。那他为什么肯放楚心言去京都上大学?是不是找到了替代品?
  ——胡水芬是否会像梦中那名孕妇一样,为了讨好楚金根,主动为他寻找猎物,以满足他的变态癖好?
  按照这个思路,那这对夫妻总会留下些痕迹。
  失踪人口调查,就是个切入点。
  看着窗外走动的人群,姜凌慢慢分析着。她的语速较慢,但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楚金根实施的性虐待不仅是为了满足欲望,更是要彻底摧毁受虐者的人格、意志和希望,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枯萎、扭曲,是他权力感的最大证明。”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NVr.html" title="胡六月" target="_blank">胡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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