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梁九善看出了姜凌的意图,补了一句:“对,我听姜院长说了,襁褓是一床黄色的小被子,上面还绣了红色的凌霄花……”
这话一出,陈安平插了一句话:“黄色的小被子?我记得家里冬天盖火桶的包被就是明黄色的,被面面料也不知道是什么绸缎,摸上去很光滑,上面用丝线绣了一朵一朵红色的花,挺漂亮的。”
赵红霞知道瞒不过去,嘴角扯了扯,嘟嘟囔囔的说,“就一床破被子,你想要还给你就是了。”
梁九善插了一句话:“只是贪了一床被子?不只吧?院长说是你把姜凌抱进来,被子里的东西是不是也被你偷偷拿了?”
赵红霞连连摆手,拼命赌咒发誓以求自证:“没有没有,把孩子抱进来的时候身上一件衣裳都没有,就裹着床被子,我看那小包被软和好看,就拿回了家。我要是说了一句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半个小时之后,姜凌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襁褓。
襁褓虽然已经褪色,但看得出来非常精致。被面丝绸光滑无比,凌霄花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丝线很细,深红、浅红、暗红各种红色丝线在绸缎上交织,阳光下闪着别样的光华,仿佛有生命一般努力绽放。
丝绸被面、蚕丝线绣花,这样一床做工精致、用料珍贵的婴儿小包被,应该倾注了亲人深深的爱与期待。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给小姜凌穿一件衣服?秋寒露重,晚上扔到福利院门口,就不怕把孩子冻坏吗?
强烈的违和感,让姜凌察觉到自己的身世一定有问题。
姜凌抬起头看着赵红霞:“你给我说实话,真是有人把我扔到福利院门口的?”
身穿警服的姜凌自有股威严,赵红霞内心慌乱,左右看了看,犹豫半天才冒出一句:“这,这个事情跟我没关系,是吴萍把孩子交给我的。”
终于有了线索!
姜凌身体前倾:“吴萍是谁?”
赵红霞指了指陈安平:“就是他养母。我和吴萍是初中同学,两家住的比较近,以前来往挺多。我初中毕业之后没有再读书,吴萍成绩比我好,就去了卫校,毕业之后分到市三医院当护士。”
姜凌问:“吴萍为什么把孩子交给你?”
赵红霞摇了摇头:“吴萍跟我说他们医院有对夫妻生了孩子不想要扔在垃圾桶里,她好心把孩子捡了回来,想给孩子安排个去处。她知道我在福利院,就把孩子交给我,我悄悄抱回了福利院。”
姜凌再问:“这床被子是我父母准备的?”
期待孩子出生,那为什么又要丢弃?不对,真相绝不是赵红霞所说的那样。
赵红霞再次摇头:“吴萍晚上把孩子送到我家,我一大早上班就抱去了福利院。至于包被是谁准备的,我真不知道。”
梁九善在一旁气的直跺脚:“竟然把凌姐扔到垃圾桶里,太过分了!什么爹妈呀,要是我见到了,肯定要揍他们一顿。”
姜凌看了他一眼,梁九善乖乖的住了嘴。
姜凌并不完全相信赵红霞所说的话,如果恶毒到把亲生孩子扔进垃圾桶,那绝不可能给她包上一床丝绸手绣包被。
这里面疑点很多,必须见到吴萍。
第二天,姜凌和李振良出发前往晏市第三人民医院。
出发之前,遇到了前来送锦旗的陈安平。
陈安平昨晚便从赵红霞家搬了出来,在周伟的推荐下进了和顺酒店。虽说目前还在试用期,但经理试菜之后给他开出了一个月350块的工资。最重要的是酒店提供员工住宿,陈安平也分到了一个两人间。室友是从农村过来打工的服务员,性格活泼做事勤快,很好相处。
酒店员工宿舍虽然不大,但窗明几净,有床、柜子、桌椅板凳,这已经比陈安平在赵红霞家的住宿条件好很多。
陈安平有一种逃出生天的幸福感。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派出所的民警,一大早便敲开文印室的门,制作了一面红绸缎面锦旗送了过来。
姜凌收下他的锦旗,看着锦旗上“人民的好警察”这六个字,眼里光华流动。
帮助陈安平摆脱PUA的前三步,已经全部完成。后面两步,稳定情绪和建立社会关系,就得看他自己的了。他现在有了工作和室友,总会认识到各种各样的人,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只要远离何美娜和赵红霞这两个吸血鬼,陈安平前世的悲剧不会再发生。
在陈安平的千恩万谢中,姜凌和李振良出发前往晏市第三医院。
吴萍在妇产科工作多年,现在已经是护士长。
听说姜凌的身份之后,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姜凌没有直入正题,而是从陈安平事件开始说起:“你从晏市福利院领养了陈安平,却在他十岁时弃养,涉嫌遗弃罪,我们要对你进行调查。”
吴萍一听,忙努力解释着:“没有没有,我们没有遗弃他,只是当时家里面忙不开,就把他送到我初中同学赵红霞那里,她只有一个姑娘,家里显得冷清,所以就养着陈安平。再说,他现在都二十六七岁了,也不存在什么遗弃不遗弃吧?”
姜凌摇头:“你们在福利院办理了正式的领养手续,按要求应该将他抚养至十八岁。虽说陈安平现在已经成年,但你们对他实施的冷暴力以及遗弃行为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难道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吴萍捂住了脸,半天才放下手来,一脸的疲惫:“我也没办法,我其实根本不想领养孩子。我生了个女儿,健康活泼,为什么一定要养别人家的孩子?是昌德,他是家中独子,非得要个男孩传宗接代。我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体,一直怀不上,最后只好妥协。
我承认,安平到我家之后我对他有些冷淡,但我真的尽力了,毕竟我和昌德都要上班,还有女儿要养。后来,我意外怀孕生下儿子,是昌德看不顺眼安平,想尽办法要把他送走。如果安平真的介意,我愿意弥补也愿意道歉。请你们警方尽量协调。”
姜凌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便点了点头:“那你找个时间到派出所来,和陈安平面对面说清楚。”
吴萍连连点头:“好好好。”
姜凌没有起身,继续盯着吴萍,这让吴萍心里很不安,小心翼翼的问:“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姜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块布料,明黄底绸面,上面绣着一朵朵绽放的凌霄花。
看到这个这块布料,吴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紧张得语无伦次:“你们到底要问什么?这和陈安平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赵红霞说了什么?”
这件事是吴萍一生中最为愧疚的事,沉甸甸压在吴萍的心底。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闭上眼就看到一个光溜溜的小婴儿,用一床明黄色的包被裹着,哇哇哇哇地哭着,小手拼命地往外伸,仿佛要为自己争出一条活路。
姜凌问:“这个襁褓你应该见过吧?”
吴萍的心理防线突然溃败,泪如雨下:“是,这个小被子是我拿来包住孩子,让赵红霞送到福利院去。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害她,毕竟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姜凌心口一缩。
她强行压下心底涌上来的酸涩感,并没有说出那个孩子就是自己,严肃发问:“为什么把那个孩子扔到福利院去?他的父母是谁?”
李振良在一旁听着,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姜凌的命,也太苦了点。
他右手拿着笔在桌上在笔录本上敲了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吴萍,请不要隐瞒事实。”
吴萍本就愧疚不已,这件事情压在心口太久,既然警察上了门,她也不打算再瞒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吴萍的丈夫陈昌德有个妹妹叫做陈昌珍,70年时居委会动员知识青年下乡,当时陈昌德已经工作,底下三个妹妹只有陈昌珍最大,于是陈昌珍不得不下乡。
乡下日子不好过,陈昌珍从来没有干过农活,每天以泪洗面。后来实在撑不下去,她嫁给村里会计的儿子,换了记分员的工作,这才日子舒坦下来。
到了1973年,部分知青开始返乡,陈昌珍写信回来央求父母给她安排个工作。她说乡下太苦,她想回城。
陈家心疼姑娘,花了一笔钱在缝纫机厂买了个工作,原本一切都安排好,可偏偏陈昌珍怀了孕。陈昌珍丈夫不愿意离婚,死不肯放她回城。陈昌珍隐忍到怀胎足月,以回娘家待产为由回到晏市。
陈昌珍的丈夫与她离了心,将她送到陈家之后丢下一句:“老老实实把孩子生下来,我养。等你生了,我就和你办离婚手续。”
陈昌珍的丈夫匆匆离开,连半句暖心的话也没有说。
到了1973年11月份,陈昌珍挺着大肚子进了晏市第三医院。当时吴萍在妇产科当护士,对这个小姑子颇为关照。
陈昌珍住院住的是双人间,跟她同病房的还有一对夫妻,男的是警察,姓林,女的是老师,姓肖,两人挺恩爱。林警官虽然工作很忙,但是一有空就会过来陪妻子。男人的母亲慈眉善目,一直守在病房照顾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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