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正是因为被尊重,所以闻秀芬选择主动到派出所来。
姜凌察觉到了闻秀芬态度的转变。
她的心理防御已经卸下,她是真的在向自己求助。
这是个好的开端。
因为只有这样,姜凌才能帮助到闻秀芬,改变他们母女俩的命运。
第20章 坦白
姜凌拿出昨晚整理好的卷宗, 推到闻秀芬面前。
“我们辖区内共发生11起自行车铃铛案,都是凤凰牌原厂铜铃铛,一个价值约15元。物件虽小, 但因为多次发生, 影响恶劣, 市公安局非常重视,责令近期破案。”
和闻秀芬这类内心固执的人沟通,可以从心理学角度出发制造“神圣规则”错觉。
姜凌之所以强调“这是市公安局重视并责令限期破案的案件”,便是利用闻秀芬对权威的服从性,来让她配合调查。
闻秀芬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这是给吓的。
“那, 那个……”嗫嚅了半天,闻秀芬才找回自己的思想,“你们查了吗?是谁干的?需要,需要我做什么?”
姜凌拿出一份记录, 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通过对车把上的划痕,我们初步判断对方身高140左右, 瘦小、体弱, 使用发夹作案,基本保持每个月一次的频繁, 首次犯案为去年11月,报案人是钱建设, 他的自行车铃铛在家属楼下被偷。”
闻秀芬的心跳一下子全乱了。
所有的线索,都和林晓月能对应上。尤其是偷钱建设的铃铛这一条,一下子摧毁了她先前坚定的信念。
更让她心乱如麻的,是去年11月, 正是钱建设强迫她发生关系的时间点。
难道真的是晓月?
她知道了自己的事?
姜凌乘胜追击:“如果真是林晓月做的,那我猜她已经知道了你与钱建设的事,并且受到极大的心理创伤。她性格内向,这份伤害无处宣泄,表现出自我攻击。我看她消瘦得厉害,呼吸频率高,眼睛里有血丝、眼底泛青,这是气血两虚的表现。平时是不是失眠、厌食?”
这些话迅速击溃了闻秀芬的防线,她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救救我家晓月吧。我要带她去医院,她死也不愿意,再这样下去,我真怕她出事。”
李振良被闻秀芬的反应惊住,忙起身想要将她扶起来。
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又不是古代衙门,不兴下跪。
闻秀芬却不肯起来,依旧执着地跪着,她不愿意与李振良身体接触,挪动脚步,一把抱住姜凌的腿,眼泪成串地往下落:“晓月不肯和我说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但我不想害了她。求求你们,帮帮我,帮帮晓月吧。”
姜凌被她一把抱住小腿,瞬间身体僵硬。
温暖的触感隔着裤子传来,灼热无比。虽说是同性的接触,姜凌依旧觉得不自在。
她弯腰扶住闻秀芬的胳膊,动作略显僵硬:“起来说话!”
闻秀芬很听姜凌的话,没有再跪,借力站了起来。
姜凌抬手指着椅子:“坐吧。”
闻秀芬老老实实坐下,但一双泪眼依然可怜巴巴地看着姜凌:“姜警官,你刚才说晓月气血两虚,你是对的。晓月晚上睡不好觉,从来不肯好好吃饭。看着她一天比一天瘦,我真的很着急。同事们也提醒过我,让我带她去看病,可是她不肯去呀,我怎么办?”
姜凌加快了询问节奏:“接下来,我问,你答。”
闻秀芬点头:“好好好,你问。”
姜凌:“你什么时间与钱建设确定关系?”
闻秀芬吞吞吐吐:“去,去年11月。”
姜凌:“你们一个月见一次面?”
闻秀芬艰难开口:“差,差不多吧,最开始也有一个月两次。”
姜凌问:“你们通过什么方式见面?”
闻秀芬闭了闭眼,她虽不愿意回忆那屈辱的过往,但此时此刻为了女儿也只能实话实说:“钱建设和我们毛巾厂工会的卢珍主席关系很好,每次都是周日,不管我上什么班,卢主席都会帮他传话,让我晚上九点去工会办公室,然后……”
姜凌看着她,目光沉静:“钱建设来毛巾厂是不是骑凤凰牌自行车?”
闻秀芬想了想:“嗯,他有辆凤凰牌的28大杠。”
姜凌再问:“铃铛声很响亮清脆吧?”
闻秀芬面色渐渐发白:“……是。”
姜凌:“你和女儿相依为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周日她全天在家,你有任何变化她能不知道?”
闻秀芬陷入回忆。
11月份正是秋凉之时,钱建设在月初的周日强迫她发生关系,她回到家后洗了一个小时的澡,全身皮肤都快搓烂,换了衣服之后她缩在被窝里一声不吭,当时晓月给她倒水,问过她怎么了,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流泪。
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晓月便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第二次周末她上中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上班,收到卢珍传来的消息之后她中途请了两个小时的假。那天晚上回到家,晓月的房间黑着灯,但那个时候她自怨自艾根本没有精力管女儿。
难道晓月偷偷跟踪钱建设,跑到纺织厂家属区楼下偷了他的自行车铃铛?
良久,闻秀芬打了个冷颤,她双手环抱,将宽松厚实的蓝色厂服裹得更紧了些,眼睛里露出一丝令人心惊的死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为了住进筒子楼和钱建设来往,我只是想让住得好一点,我只是想有个安静独立的房子,我没想到会害了晓月……”
姜凌看到她眸中的死意,心中一凛。
闻秀芬此刻已经被愧疚与自责压得喘不上气,选择自杀的概率很高。
必须阻止她!
姜凌打断她的忏悔:“想要更好的生活没有错,你只是选错了路。走错了路,那就换一条。”
闻秀芬连连摇头:“不不不,来不及了。一步错,步步错,我名声坏了,还害得晓月成了小偷,你们公安肯定会把她抓走。我完了,她也完了!”
李振良再次苦笑:“闻秀芬,我昨晚就和你说过,林晓月只有13岁,属于未成年人,即使自行车铃铛真是她偷的,我们也会以教育为主,不会入刑,更不会坐牢,什么叫她完了?”
姜凌的声音很温暖:“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怎么就完了?”
闻秀芬愣了愣。
脸上忽喜忽悲,眼中光亮忽明忽暗,显然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笃、笃、笃。”
有人敲门。
李振良起身打开门,门口站着刘浩然与林晓月。
林晓月应该是一路小跑来到的派出所,脸颊微红、气喘吁吁,一见到门开便探头望过去,当看到背对着自己的母亲时,飞快地跑进屋,以瘦小的身躯挡在她面前,哑着声音说:“你们有什么事就问我,我妈妈什么也不知道。”
闻秀芬见到女儿过来,慌忙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拖着她胳膊便往外走:“你不好好上课过来做什么?你才13岁,还是个孩子,这里有妈妈,你赶紧回学校去!”
林晓月一边挣扎,一边扭过脸对姜凌说:“你们问我,问我!让我妈回家睡觉。她刚刚上完夜班,很累很累。”
见母女俩再次开启“你护我、我护你”的模式,姜凌站起身,从墙边拖了把椅子放在桌前:“你俩都留下吧。”
听到姜凌的话,林晓月像得了尚方宝剑一般,声音也大了起来:“妈,警察说我可以留下。我请假过来的,说完话肯定回去上课。”
闻秀芬看向姜凌。
姜凌点了点头:“正好,你也听听晓月怎么说。”
林晓月的心结,只有闻秀芬能够解开;而闻秀芬的痛苦,也只有林晓月能够抚慰。可惜她俩都太爱对方,把一切阴暗面藏在内心,不肯亮出来。
姜凌想要的,就是让她们把心底的阴影、苦痛都展现给对方看。只有这样,才能让闻秀芬有勇气继续活下去,让林晓月阳光开朗起来。
林晓月虽然主动来了,但心里依然发虚,坐下来时只坐了半边屁股,整个人极度紧绷。
闻秀芬搂着她的肩头,急切地说:“警察说了,你年纪还小,就算是犯了错也以教育为主,不会把你抓起来坐牢。你有什么话,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妈妈知道你心里藏了很多苦,你告诉警察,让他们帮帮你。你这样不肯吃饭、不肯睡觉,妈妈看着心里痛啊……”
林晓月心里的确压了很多事。
昨晚警察走后,她一晚上没有睡着,今天起来之后早饭都没吃,便收拾收拾去了学校。
坐在教室里,她神游天外,一直在琢磨自己应该怎么办。
如果母亲知道自己是个可耻的小偷,会不会难过痛苦?如果同学、老师、妈妈的同事、邻居……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小偷,会不会像爷爷奶奶奶他们那样上门打砸、恶毒诅咒她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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