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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浮光锦在贡品之列,这等赏赐显比前三甲更丰,更何况同赏崔氏婆媳姑嫂三人,其中当有些深意,不曾掺和哭庙之事尚有闲心思量的命妇们不由悄悄低头,交头接耳起来。
  周缨心下了然,知是为崔则遇刺与崔述出族之事,恩赏崔家。
  祝淮未曾阻止席间的窃窃私语,只继续看着后面尚未穿完针的命妇们。
  大长公主多年金尊玉贵,难免落了下乘,祝淮面色冷峻,冷声道:“大长公主金枝玉叶,不事女红,连基本的女子仪德都忘得一干二净,有失皇家颜面。今日宴后,还是当回府静思己过,勿行出格事,专心修炼内德为要。”
  祝淮历侍两朝,事尚仪一职已逾五年,命妇入宫觐见,常与其打照面,受她照顾颇多,对她素来尊重,皆知其平素最是温和平顺,甚少刻薄言语,此言显然是出自中宫授意,刻意伤及大长公主脸面。
  素来和善端庄的皇后,也显露出另一面来,众人方知,其也绝非一味仁善之辈。
  果然,章容走至雕栏前,自上而下看过来,目光森冷,几乎要将大长公主并下方一众命妇一并刺穿。
  丝毫不留情面的敕旨在此刻传来:“按《永昌律》,凡聚众倡乱,主犯当斩,从犯减等。吾掌教化宗妇之责,理当按律将诸位交由大理寺候审,然念诸位夫人先辈皆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故降等由内宫自行惩处,着罚俸三年,禁足一年,府中禁笙箫管乐一年,不得再行奢宠靡费之事。如有弹劾,一经查实,罪加一等,一并处罚。”
  章容目光缓缓掠过堂下,所至之处,众人皆垂首屏息。
  祝淮提高声音道:“请诸位夫人谢恩领罚。”
  不知是谁抬头望去,见着水榭四周影影绰绰站满了禁军,慑人得紧,于是忙不迭地伏拜下去:“妾谢娘娘恩典,往后定当闭门思过,谨记娘娘教诲。”
  众人皆跟着跪拜,谢恩之声顺着流水飘远。
  章容又唤大长公主:“姑母为尊长,本应以身作则,却为构陷圣上不奉宗庙之首恶者,吾替圣上痛之、恨之,不日将奏请圣上,除逾制隐田尽数充公外,降大长公主汤沐邑规制为五千亩,与公主同。望姑母汲取今日之教训,往后于皇陵静思己过,朝暮奉香,为睿宗、顺宗皇帝祈福。”
  竟要贬她去守陵,大长公主不敢置信地看向她这个平素话并不多、也不多见严词厉色的侄媳妇,终于意识到,自个儿对这两夫妻的认知当真有误,看着不声不响,实则内里狠厉,今日剑走偏锋自是赌错。
  难与其抗衡,大长公主只得恭敬叩首,面无血色地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笙鼓已歇,章容命司檀安排禁军送韦湘母女各自回府,又命禁军大张旗鼓地“护送”各府宗妇归第。
  待众人散后,安排好肃王妃暂宿宫中事宜,章容才意兴阑珊地回到景和宫。
  入殿时,齐应正在偏殿中召问齐延对今日之事的看法,瞧见她进来,转来问她:“阿姊今日这气可出够了?”
  “陛下的意思是,我是这般没有肚量的中宫之主?”
  先前的愠怒之色缓缓淡了,章容此刻神色平和,语气却还含几分不忿:“不过是恼这帮宗室自恃身份高贵兼人多势众,便敢对陛下施压。国朝以孝治天下,若陛下稍有优柔,不敬宗庙祖先的帽子扣下来,天下口诛笔伐,这户部新令如何还能推得下去?”
  她说着面色便沉了下来,忧心忡忡地道:“尚在皇城根下,便是如此。焉知政令出了玉京,会落实成何种模样,还得选贤举能,再派一批能人至各州县,铁腕推行方能善始善终。”
  “先政事堂荐的那份名单,”她迟疑了下,悄悄抬眼去觑齐应,“能否给我看看?”
  齐应颔首:“我说过不会对阿姊设防,如今政事上亦拿阿姊当军师与谋士,阿姊不必如此小心。我先带回明光殿了,这便命人去取来给你。”又说,“不过我这倒有一份折子,确实该你来瞧瞧。”
  章容伸手接过,乃是肃王亲上的弹劾折子,被弹劾者赫然是今日在文庙处事不当的女官。
  此疏弹劾周缨身为内廷女官,一悖祖宗礼法,妄自干政;二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残害宗室子。
  章容目视这份措辞严厉,可置被弹劾者于死地的奏疏,凤目微眯,露出些许慑人的寒芒来。
  第67章
  ◎明知此路艰险,但她后退不得。◎
  乞巧楼宴散后,六尚仍忙着收尾。
  周缨留下帮尚仪局相熟的女史整理今日席间仪注并赏罚名录,以便交尚宫局存档。
  虽一直随侍在景和宫,但她到底名义上是尚仪局女官,遇尚仪局公事繁忙的时刻,她若抽得出空,也常过来帮忙,大家都习以为常,有说有笑地和她唠着嗑,恭贺她今日受皇后赏赐。
  周缨笔下不停,边忙活边礼貌回应。
  事并不算多,不多时便整理完文牒,周缨出得门来,瞧见祝淮方和林尚宫议完事,正站在院中望月。
  她走上前,劝道:“祝尚仪,夜来起露,当早些回寝歇息。”
  祝淮转头见是她,笑着说:“正在等女史取文牒,稍晚些便回。”
  周缨便也没有什么好说,正要请辞,忽听她道:“当日我其实很想将你留在我身边做事,但侍读之事,皇后更想用新人,选来选去还是你更适合些。再者,你若能在中宫和殿下跟前当好差,亦是我这举荐之人的荣光,便也只好荐你去明德殿。如今看来,倒是没有看错。”
  周缨淡笑着回她的话:“谢尚仪当日提点,入景和宫做事两载,从不敢忘。”
  “两年了,还经常回来,自是没有相忘。”祝淮探手拍了拍她的肩,叹道,“当日望你少一分安分,多一分勇毅,方能攀高折远。”
  停顿很长一阵,她才往下接道:“但也断然不敢预料,短短两年,你竟已敢主动请缨去做这样凶险万分的事情了。阿缨,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厉害些。”
  周缨对她福身行礼:“尚仪谬赞。两年间,仍时常感念尚仪昔时教导,虽诸事加身而不敢忘。”
  “你名义上仍为我尚仪局女官,代表着尚仪局的脸面。你在中宫面前得脸,于尚仪局亦是极好的事。”
  祝淮原本一直维持着得体的淡笑,此番面色渐沉,语气郑重:“但是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你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毕竟蛛网暗织,盘根错节,上意又难揣测,有时候稍有不慎,便是有人有心,也未必保得下你。”
  “我记下了,再谢尚仪提点。”周缨自宫人手中接过一只六角宫灯,递给祝淮,“夜深了,我便先回景和宫了。操劳一整日,尚仪也早回早歇。”
  祝淮目视她施然离去的背影,长长吁出一口气,待女史送来文牒,方往寝房去了。
  与白日里的炙烤不同,入夜后凉风习习,一路明月清辉伴身,本该是个还算凉爽的夏夜。
  然而周缨手心却慢慢地浸出了一层薄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心在胸腔中隐隐跳动得厉害。
  她如何能不怕?
  去时便知哭庙者皆为宗亲之妻,夫婿无一不身份尊崇,其中拔尖者更是跺跺脚都要令皇城抖三抖的主儿。
  倘若圣上并不十分坚定,一旦因当世之议和祖宗礼法而稍有退缩,今日过后,她这捧绶牌领禁军逼宗妇的出头鸟便会被祭天,兴许连全尸都留不下。
  即便此刻知晓了中宫的态度,兴许也代表着圣上的态度,但此事定还没完全结束。
  明知此路艰险,但她后退不得。
  她需要在景和宫有更进一步的位置,更想为这新令的推行尽微薄之力。
  心本就悬了一日,如今更从蕴真那里再添一桩心事,不由思虑越深。
  她步子放得慢,待慢吞吞地行至景和宫外时,温瑜从黑暗里蹿出来,一把拽住她的小臂,将她拉至暗处,语气焦灼:“你去哪了?还有心思在这慢悠悠乱晃,出大事了。”
  周缨似有所悟,果然听到她道:“听说肃王夜闯宫门,亲自上疏弹劾你,身为后廷女官却插手前朝政事,还残害宗室子嗣。”
  “你如何知道的?”
  “殿下方才出殿更衣,叫我寻到你,先告知于你。”
  温瑜拽住她的手越发用力,周缨臂上隐隐作痛,轻轻使力将她的手指掰开,冲她笑了一笑:“没事。我去之前就设想过这种结果,眼下娘娘尚在和圣上商议?”
  温瑜点点头,面上浮着焦切之色。
  不知数的蚊子趴在脖颈上,旁若无人地叮了一下,周缨抬手一拍,借着大殿的光亮去看,留下一掌殷红的血迹。
  透过染血的指缝去看,景和宫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进得宫门,隔着老远,亦能听到章容略含怒意的声音从偏殿里传出来:“命妇们前脚出了宫门,我后脚便回来了。就这么一会子功夫,肃王便已得知王妃被扣下的消息,还将折子递给了陛下。怕是一早便写好了折子候在宫门外,只等着时机向我发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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