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冷萃,手冲,冰滴……他消耗咖啡因的速度之快、要求之多,一个饭不吃觉不睡的人,竟然要喝手磨手打的400次咖啡。江愿感觉自己一整天什么都没干,就在烧水、倒水、磨豆、醒茶、点茶中度过,活像一个被迫供奉神明的苦行侍女。
他喜怒无常,兴致上来,在她端着滚烫的水壶经过时,状似无意地伸出脚。江愿被绊倒,小腿被烫出一片刺眼的红,她疼得眼泪直打转,只能抱着膝盖躲到角落里偷偷地哭。而他会坐在椅子上,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她的痛苦。
深夜,他又把刚睡着的江愿从被子里拖出来,强迫她打牌。他甚至不需要出千,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杀得片甲不留,然后在胜利后,用一种冰冷的探究目光看着她,轻声问:“你好笨,你跟太宰君的共同语言是什么?”
江愿被他反复羞辱,折腾得头昏脑胀,又被精准地戳到痛处,愤怒地用泛红的眼睛瞪着他,手里那副扑克牌被攥出褶子。
费奥多尔记起来她还有一处强项,于是逼着她拉一整晚的大提琴。这间屋子里不知为何会有一把保养得极好的大提琴,成了她新的刑具。他坐在椅子上假寐,她就必须不间断地拉琴,从巴赫到肖斯塔科维奇,用那些或庄严或悲怆的乐曲为他伴眠。到了白天,他精神抖擞地出来工作。
在昼夜颠倒的体力精神的双重摧残下,江愿只撑了不到一天,便被折磨得几乎沾到枕头就能睡着。但费奥多尔偏偏要盯着她睡觉。他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黑暗中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注视着她。
“你……你怎么这么吓人呀,”江愿用被子蒙住半张脸,声音闷闷的,“这谁还睡得着了!”
话虽如此,没怎么吃过苦的大小姐意志力实在谈不上坚定。没过多久,她还是沉沉睡了过去。呼吸变得绵长,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甚至流下了一丝晶莹的口水。
费奥多尔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那蝶翼般颤动的睫毛,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怔住了。
随即,他伸出手,毫不留情地将她摇醒。
“你干嘛呀!”江愿猛地惊醒,带着浓重的鼻音怒道,“我拉了八小时的琴,你怎么觉都不让人睡!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话音刚落,一只冰冷的手毫无征兆地卡上了她的脖子,力道很重,带着致命的威胁感。
江愿的呼吸瞬间被扼住,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紧紧扯住他的袖子,声音变得又软又可怜:“费奥多尔……”
他看着她因缺氧而泛红的脸颊,感受着掌下脉搏的剧烈跳动,却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调陈述事实:“我总觉得,太宰君没那么容易放弃你呢。”
江愿手指微微一蜷,下意识反问他:“为什么呀?”
“直觉。”他松开手,在她脖子上留下浅浅的指印。
第四天早上,江愿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醒来时,看见费奥多尔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的竟然是她戴在耳上的珍珠耳环。
呼吸瞬间凝滞在喉咙里。
只见费奥多尔神情专注,用一把精密的镊子,面无表情地从浑圆的珍珠里,取出了一个比米粒还要微小的黑色元件。他用镊子夹起那只□□,转向她,总是带着淡淡厌倦感的眼睛里,闪烁起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好奇与兴奋,他问她:“这是什么?”
江愿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几天靠着插科打诨和娇纵任性伪装出的从容瞬间崩塌。恐惧像藤蔓一样扼住了她的心脏,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不顾一切地朝门口冲去。
然而,她只跑出两步,一股剧痛就从头皮传来。费奥多尔一把抓住了她的长发,用力向后一扯!
“啊——!”
尖叫声、衣服的摩擦声和身体撞在桌角上的闷响混作一团。
他只用一只手,就将她完全禁锢在了冰冷的桌面上,坚硬的手肘抵住她柔软的小腹上,像一把危险的钝器,让人难以动弹。他的另一只手居高临下地捂住江愿的嘴,视线却越过她的头顶,紧紧地、一错不错地盯着桌上那个小小的窃听器。
“放开我……唔……”极致的恐惧让江愿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流过他冰冷的手指缝隙。在绝望中,她用尽全力,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困兽般撕心裂肺的哭声。
费奥多尔却恍若未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微小的黑点上。一秒。两秒。三秒。
他看向电脑荧幕上,处于斑鸠鸟窝内的摄像头画面,背景是某处森林,那里一片寂静。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眼底之前那一点点的好奇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淬了冰的、了然的精光。他看着身下泪流满面的江愿,手上力气渐渐松开,那表情,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埋藏极深又远超预期的宝藏。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棋逢对手者欺骗后,了然于胸的赞叹与寒意:
“差一点……就被你们骗过去了。”
第24章 绿衣山女的少女
距离“共噬”时限的终结,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罪魁祸首依然逍遥法外。
巨大的邮轮破开蔚蓝色的海面,悠远而沉闷的汽笛声压过了海鸥刺耳的鸣叫。费奥多尔转移了据点。此时,他悠闲地坐在甲板上露天咖啡厅的藤编摇椅里,享受着连轴工作后难得的休憩。
一位戴着礼帽、气质儒雅的伦敦绅士在他们桌边停下了脚步,目光在江愿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善意与关切开口:“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您看上去很难过。”
费奥多尔抬起眼,紫色眸子里染上恰到好处的忧伤和无奈,他用流利的英语答道:“谢谢您的关心,先生。这是我的妹妹,她……唉,刚刚被前夫抛弃,我正想办法安慰她。”
江愿穿着一身洗旧了的俄式亚麻连衣裙,象牙白的裙摆上点缀着淡蓝色的矢车菊刺绣,长发被编成一条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她被打扮得像个涉世未深的俄罗斯乡下少女,闻言只是将脸埋得更深,肩膀微微抽动,仿佛印证了费奥多尔的说辞。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好心的绅士发出一声同情的叹息,又安慰了江愿两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费奥多尔送走了那位好心人,转回头,温文尔雅的假面便褪了下去。他沉静地审视着对面的少女,一言不发。
就在几小时前,这还是个有恃无恐的人质,对待决定自己生死的绑匪,态度不可谓不嚣张。直到太宰治留在珍珠耳环里的□□和定位器被找出来,当着她的面碾碎。那之后,她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甚至连正眼看他都不敢。
这几日少女肆意妄为的勇气,不过是笃信她男人有万全之策,能将她毫发无伤地救出去。费奥多尔心底泛起嘲讽的冷笑,又裹挟着一丝诡异而难以驱散的烦躁。
四周的旅客都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们这一桌,毕竟一位美丽少女的眼泪总是引人注目的。
“不许哭。” 他用俄语低声命令道。
江愿竟真的就不哭了。
她是个大活人,却被费奥多尔硬生生叠进几十寸的行李箱里带走。她的韧带在极端狭窄的空间里绷得剧痛,胸腔被膝骨死死碾着,几度濒临窒息。但更骇人的是,她就这样被推过两道安检,无人察觉。这才着实见识到了他的手腕。
她没忘记新闻上被割掉脑袋的女人,再也不敢犟得跟水牛一样。现在,反倒像一只可以随意踢飞的小动物,含着泪的眼睛惊恐地眨了眨,凭借强烈的求生欲,硬生生把泪水憋了回去,身体因为压抑而瑟瑟发抖。
费奥多尔心中的烦躁更甚。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白瓷茶壶。
“倒茶。”
江愿颤颤巍巍地提起沉甸甸的茶壶,为他面前的空杯斟满了琥珀色的茶汤。
费奥多尔端起来,仅仅抿了一口,便蹙起了眉。
“难喝。”
江愿抖得更厉害了,不受控制地往椅背深处缩去,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恐怖分子,下一秒就把那滚烫的茶水泼在她身上。
费奥多尔看着她那副窝囊的样子,越发不顺眼。
他将目光投向远处海天一线的地方,那里正有一抹落日的余晖。他一直等到十五分钟过去,转回头,声音平淡地宣布:“暂时不杀你。好好倒。”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许久,江愿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不相信你。”
“不需要你相信。”
“除非,”江愿垂下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顽固又不合时宜的执拗,“你要和我道歉。”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费奥多尔冷漠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打量一件刚会说人话的玩物。
他想看到她因为这个荒谬的请求而被惩罚时,会露出怎样绝望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望进那双雾蒙蒙含着泪光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