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话是这么说,等苏筝躺回去,又出岔子了。
  青鸟坐在床边,叫了几声,苏筝没有回应,她心里发慌,想摇醒苏筝,但无论怎样也叫不醒她。
  苏筝使劲抓住青鸟的手,平复着气息。她睁眼,见青鸟手持着那把灵剑,满脸紧张。
  自己又被魇住了,这次更加严重。苏筝瞥了一眼灵剑。还好青鸟聪明,知道借助灵器清神养气的效果来唤醒她,否则自己怕是一下子脱离不了噩梦。
  “梦到什么了?”青鸟道。
  “没什么……”苏筝勉强笑笑,“小时候的事…哎,都过去了。”
  梦到以前,在福利院,看着别人被收养,自己在旁暗自羡慕;梦到院外一同玩闹的伙伴笑她没有父母。她又变成那个啜着眼泪,拼命忍住不吭声的孩子,双手扒着栏杆,看他们打闹着走远。
  小孩子之间闹了不开心,往往什么话都会说,过两天又全部忘了,还是照常找她玩。
  这才是最伤人的。
  苏筝揉了揉太阳穴,“我歇会儿就好,你快去睡吧,不必守着我。”
  青鸟第一次发现她惊醒,还能解释成巧合,第二次发现,只能说她一直没睡,关注着上头的苏筝的动静,叫苏筝情何以堪。
  “你这样下去不行。”青鸟却不听,她思量着起身,“我去拿个东西。”
  不多时,她执着一张朱砂绘就的红纸回来,仔细塞进苏筝枕下,苏筝掀开看,是张符纸,外圈的符文线条交错,混乱无序,中间画着一个怒目圆睁的金甲神将,持着巨剑,威风凛凛、眼神犀利,将脚下长相清奇的几只牛鬼蛇神踩得龇牙咧嘴,符纸两侧题着八个大字“子怀明月,倚梦照安”。
  这大概是百姓自行制作的符篆,混乱的线代表梦境,武将就是负责扫清噩梦,护人好睡的守护神。寓意是挺好的,但民间的物件,没有开过光,多半只能当个心理安慰,并无实际效果,也不知道青鸟为什么会收着这些玩意。
  “从前,我若是做梦被吓醒,我娘就会往我枕头下塞这个。”青鸟道,“她说这上面画着的神可保人好梦,若是梦到怪事恶事,他会持剑入梦驱散邪祟。”
  青鸟的母亲是修士,居然也喜欢这种民间流传的物件。苏筝拂过符篆,心想着哪日请慕真给它开个光。
  青鸟道:“那时我还小,也不知为什么能记住。”她抱着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上面,“你睡吧,我看着你。”
  苏筝原本还不好意思,想推辞,听着青鸟的话,内心无端十分平静,就这么躺下闭上了眼睛。
  仅仅过去一小会,苏筝再睁眼,青鸟就消失了。屋内一点光都漏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青鸟?”苏筝试探着叫。
  无人回应。
  苏筝浑身发软,费了大力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在黑暗里摸索着去够门闩,想出去。
  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苏筝无论怎么向前,都是一片黑暗。
  想用灵力点起火光,也失效了。苏筝无头苍蝇般乱走,什么也触碰不到,一片虚无,她的脚步声被放大数倍,沉闷而空洞,心跳和气息也随之紊乱。窒息感笼罩着苏筝,比起有形的鬼怪,这种无形的压迫明显更让人难以接受。
  梦中的人本就比平常脆弱,苏筝坚持了许久,到底是失败了,她蹲下,连声呢喃,自己都没注意她喊了谁的名字。
  剑锋破空的清响撕裂了死寂。苏筝蜷缩的身子突然被一道光照亮,她仰起头,迎面有剑光闪动,一把剑凿破了浓稠似墨的黑。
  那人撞进来,拉住苏筝的手。
  青鸟单手持剑,剑锋划出一道弧光,“我们走!”
  她的衣摆翻飞,剑尖每向前递出一寸,前方的黑暗就退避三分,青鸟身影如青竹,始终将苏筝牢牢护在身侧半步之内。
  苏筝能瞧见她颤动的睫毛,绷紧的神情,青鸟的剑势越来越急,劈开夜雾的声响如同裂帛,她就这样带着苏筝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追赶着前方的光芒,把一切黑暗抛在脑后。
  那张符并没有起效——它本身也没有任何能力,青鸟完全是凭着自己摸索,进入苏筝梦中,带她逃离。
  在那之后,苏筝多次尝试运着功入眠,久而久之,她练出了操控梦境的一套仙法,不再怕噩梦了。
  直到刚刚,青鸟又一次闯进梦里持剑相救,苏筝才记起往事。
  她瞳孔猛地一缩。
  子怀明月,倚梦照安。
  便叫它子倚。
  护她安宁。
  所以,青鸟是这个意思?
  第65章 同床
  刹那间, 苏筝差点忘了自己正在干什么,忍不住想叫住青鸟确认。
  转念一想,她又作罢了。
  万一是她自作多情, 想错了呢?要是问了青鸟,被人家一脸茫然地否定……
  光想就挂不住脸啊!
  还是算了。
  她们继续追逐着那道红影。不知不觉间, 夜色渐渐被稀释, 天边翻起鱼肚白, 四周的光影变得清晰。
  她们已经追到了庄子的另一头。
  不对。
  苏筝突然想到,这里还是梦境。
  梦境就如同一幅水墨画,只有画的重心之处会被详尽描绘, 其余的只是寥寥几笔一带而过, 或者是留白不画。
  苏筝之前在梦里到处都转悠了一遍, 摸索到了梦的边界,那里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而如今, 她和青鸟一口气跑了这么久, 早就该到边缘地带了,眼前的景象居然越来越清晰!
  红色人影轻盈地跃上屋顶, 眨眼间跨越数家, 在朦胧的光线中忽隐忽现。
  忽的,那人影停住, 转身与苏筝和青鸟遥遥对视。这人女子身形, 长发如瀑,蒙着面纱, 不知其长相。
  这个时候, 苏筝和青鸟反而是双双停住脚步。
  “等她动作。”苏筝道。
  那人见苏筝和青鸟不再向前,也没再移开步子, 她朝二人挥了挥手,旋即,如烟般消散了,余下一块红纱,飘下来,正巧落在屋檐一角,挂住。
  到这一步,苏筝再是不明所以,也大概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青鸟道:“这人是故意引我们来的。”
  “对。”苏筝应道。
  眼前的屋舍土墙青瓦,典型的农家小院。
  “进去看看?”青鸟道。
  苏筝放出灵识探了一圈,没感觉出设有迷阵或是机关,便道:“好。”
  两人于是跨进内院。内院的木架上晒着腊肉和杀好的鸡鸭,院角搭了座鸡舍,屋前有片小菜园,种着不少豆角、黄瓜,明显是住有人家的。
  一阵耸动声从鸡舍里传来,苏筝和青鸟同时回过身看去。苏筝往前站了一步,蓄势待发。
  鸡舍里的东西似乎在撞着木板,“咚咚”声接连传出,苏筝奇怪,想看那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一发灵力挥出去,就要拍开鸡舍的门。
  却扑了个空。
  “这……”苏筝疑惑,青鸟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苏筝试探着靠近鸡舍,想上手拉开门,手却直接穿过了鸡舍。
  “这里只是幻影,看得见、摸不着。”她明白过来。
  里面的东西撞击声越来越大,终于撞开小门,一只公鸡探头探脑地出来,确认四周无人后,大摇大摆地走出鸡舍,四处踱步。
  ……原来是只鸡。也对,鸡舍里不就只有鸡吗。
  青鸟道:“那人是不是想要我们看到什么?”
  “我也这么猜。”苏筝道。
  “这里的主人家在哪?”青鸟四处看了看。
  也巧,她一问,后院立即有了声响。
  她们绕到后院,一男一女正在后院,女人坐在矮凳上择菜,男人蹲在木桩旁边砍柴。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活计,时不时唠两句家常。
  屋里传出一阵孩童哭啼声,女人道:“陈郎,孩子哭了。”
  “不是刚吃过奶,是不是尿了?”男人站起来那粗布擦擦汗,“我看看去。”女人应了一声。
  苏筝看了一会,没看出异常来。转头对青鸟道:“你可有发现什么?”
  青鸟摇头。
  “诶,”苏筝睁圆双眼,“你看——”
  二人回身,几句话的时间,原来那座屋舍已经彻底变了样。
  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残骸散落,瓦片从屋顶成片掉下,砸得七零八碎,泥浆遍地,屋内一片狼藉。被损毁的最为彻底的,是卧房。
  明明是幻境,空中居然充斥着弥漫着的霉味与泥浆的臭味,二者混杂在一起,钻进苏筝的鼻腔。
  “泥石流。”青鸟道,“这几月是雨季,山里多洪涝,这家人住的地势太低,也太靠近山了。”
  “哎。”苏筝移开眼睛,不愿再细看了。
  不经意间,她视线定格在檐角那张飘动的红纱。
  幻境里一片死寂,没有一缕风吹过。
  苏筝眸光一闪,手里汇聚灵力,抬手就朝那条红纱上精准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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