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也罢。”何明文道。
  何钰道:“家主宽心,青鸟灵力微薄,玉芝不会出错。”
  须知,玉芝虽为审讯利器,却非万能,被审者法力愈强,其效用愈减。否则,何明文直接以玉芝审问何进、何乾便是,又何须如此费神。
  “既然家主允准,青鸟愿受玉芝的试验。”青鸟微微躬身,语气平静。
  何钰差人去取,片刻,一名侍女捧着一只雕花玉盒走入堂中。她先呈给何明文察看,又绕着全场走了一圈。盒里的玉芝与苏筝上次见到的别无二致,散发着上品法器特有的光晕,不是假物。
  而后,侍女来到何钰身边,何钰取出玉芝,亲手为青鸟戴上。
  只有亲自给受审者戴上,或者要求他戴上后,受审者自愿佩戴,玉芝才能起效。受审者回答他人的问题,即便是撒谎,玉芝也不会有反应,要审问,必须由让其佩戴玉芝之人来才行。
  何钰上前一步,朗声道:“青鸟,你是否曾经入过芙蕖阁,取走法器?”
  “是。”
  “你如此行径,是为名利还是受人胁迫?”
  “最初是……为了名利,但后来非但没有得到,还受人胁迫。”
  “所以你确实勾连外族,损害何氏?”
  “……是。”
  “你的兄长已经故去?”
  “是。”
  “你现在可有悔改之心?”
  “有。”
  一番话下来,玉芝没有任何动静。堂中众人见状,神色各异,何进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拳紧握,反之是何钰和何乾从容的神情。
  有人起身对何明文道:“家主,青鸟已经亲口承认罪行,玉芝也未示警,看来她所言非虚,此事还请家主定夺。”
  有人附和:“是啊,总算是水落石出了。”“钰小姐这次真是漂亮,关键时刻拉了她父亲一把,否则岂不是……”“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真是像极她父亲。”“那进兄他……”
  “我有疑。”何进突然大声道。
  何明文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讲。”
  何进却不对何明文,而是对何钰道:“你再问她一个问题。”
  何钰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即道:“伯父,有什么想问的?”
  “你只问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到底——是不是青鸟!”何进沉声道。
  “伯父,这是作甚?”这句话之后,何钰明显又放松下来。
  “你照做就是。”何进道,“还是说你不敢?”
  “怎么会?”何钰笑了一声,对跪着的人道,“你的名字叫做青鸟,是何氏血脉,此话可有假?”
  那人回道:“当然是真。”
  “这……”何进有些错愕,他正要说什么,苏筝已经慢悠悠地从座位上起身,一下子扯下面纱,晃到堂中。
  众人都被苏筝这番不客气的举动惊住了,有人见苏筝面容陌生,准备呵斥;何乾面色不善,何钰的脸更是唰的一下白了。
  “你哪里需要问这句话?”苏筝没好气地对何进道,“你只问她——是否听从你的指示,去芙蕖阁盗取指骨,事后又被你胁迫,逐出何氏,她的兄长是不是被你杀害,不就得了?”
  何钰和眼前这个“青鸟”一来一回、一唱一和仿佛在唱大戏,而何进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质问她,居然还没问到点上!让何钰能再次钻空子!
  苏筝看了半天,无语至极,干脆站出来,省得再生事端。
  现在堂里跪着的不可能是青鸟,苏筝就算瞎了眼睛也不会把这个从头到脚气质容貌半点不像的人当成青鸟。
  她一开始就知道何钰不会真的信守承诺,她讲的那番话,不过是想让苏筝和青鸟老老实实地待在她的私宅里,不插手她的事。
  什么事?
  当然是找人假扮青鸟作伪证。
  其实,在这之前,苏筝一直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何钰在最开始要主动向她们示好,对她们道出实情?
  到现在,她明白了。
  什么样的慌最真?九分真言,一分假话,假话掺进真话里,再添上几分感情,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青鸟作为证人,她的证供极为重要,假使青鸟先找到的不是何钰,而是何进,那对何钰而言,事情就再无转机。
  可偏偏青鸟在何氏中,最不可能找的,就是何进。
  何钰几乎在青鸟主动现身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点,抓住机会,以真相骗取青鸟和苏筝的信任,瞒过她们这几天。
  何氏毕竟是名门,家主的儿子做了这种事,不会传出去半点风声,一般都是私底下处置,过些时日再对外公布他因什么原因暴毙而亡。
  假使青鸟和苏筝真的乖乖等着,她们在私宅中信息闭塞,不会得知任何细节,只能等待何钰的消息。
  何钰有的是办法让她们相信,何乾已经认罪。
  第56章 明示
  那么等几月过后, 纵使青鸟终于反应过来,木已成舟。何进不在,家主的位子几乎是肯定会落到何乾手上。那时, 苏筝她们没有人脉也没有手段再改变什么,只能忍气吞声, 无功而返。
  何进告诉苏筝, 其实何明文早就给了处置之法, 内应无非是何进和何乾两人中的一个,要是今日还争不出结果,就将二人一并软禁起来, 另找不相干的人去查案。
  对何钰来说, 何进洗清嫌疑, 局势不利,让其他人插手,局势也十分不利, 她必须抓住今日机会, 将罪名按在何进头上。
  她刚刚问的话,乍一听没什么, 细想才发觉问得极有技巧。
  “入过芙蕖阁, 取走法器”和“潜入芙蕖阁,盗走法器”, 两者相差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这人是与青鸟母亲同一脉、在芙蕖阁任职的侍者, 那她的话就很好理解了:开启禁地必须先在芙蕖阁中拿到法器指骨,家主要进去, 她作为侍者去取走指骨, 怎么不算“入过芙蕖阁,取走法器”呢?
  “如此行径”指的是什么?指的是不是在芙蕖阁任职?为了名利而去谋得一个职务, 很合理,这样回答当然不会被玉芝认为是撒谎。
  至于“受人胁迫”,谁的胁迫?为什么不明说是何进的胁迫?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何钰的胁迫?
  此外,勾连外族、损害何氏、兄长死亡还有她的名字。这几种应该也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苏筝一开始还有点疑惑,既然那玉芝不是假的,为什么何钰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主动要求询问。
  后来听她和假青鸟这种看似准确实则不切中心的问话,才懂,恰恰相反,何钰必须占据主动,不给别人任何插手的机会,干净利落地把这件事情了了,才能翻盘。
  她费尽心力,在何氏内搜寻良久,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能配合自己来完成这样一个局的人。
  那个呈上玉芝的侍女与何钰配合地非常迅速,几乎没有给别人反映时间,展示完玉芝就把它递给何钰。因此所有人都默认了是由何钰来审问。当然堂下那群人中肯定也有何钰、何乾的人,不会提出异议。
  不过这法子破绽也多,只要别人提出换人审问,那何钰做的一切努力就功亏一篑,不攻自破。
  何钰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她必须快刀斩乱麻。
  何钰抿着嘴不说话,冷冷直视苏筝,何乾哼道:“这位姑娘,这话小女已经问过青鸟姑娘,无需再言。你若是没听清楚,不妨去请教旁人。”
  不等苏筝回答,已有人喊起“这女人是谁”“非何氏血脉不得入祠堂,赶出去”等话。要么是真的在疑惑苏筝的身份,要么就是何乾一派的人。
  “此人是我的客卿。”何进道,“她与此事关系匪浅。”
  “您一句‘关系匪浅’,就可以让人随意出入祠堂没?叔父,此举未免有些不尊重家主了。”有一名少年起身对何进道。
  何进却不理他,何明文也没任何表示,那少年见状,面露尴尬,悻悻然坐回去。
  “何钰小姐,我只问你敢不敢?”苏筝道,“按我刚才的话,一字不差复述给青鸟姑娘听。”
  跪着的女人猛地抬起头,不自觉地带着些求助的眼神看着何钰。
  “听闻何钰小姐耳力极好,才思敏捷,不会连一段话都记不住的。”苏筝伸出一只手,“请?”
  何钰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忽地轻松答道:“好。”
  她清了清嗓子,“青鸟,听好了:你是否听从了我父的指示,去芙蕖阁盗取了指骨?事后,你是否又被他胁迫,逐出何氏,你的兄长是否被我父所杀?”
  女人愣了愣,赶紧摇摇头,道:“没有没有!一件都没有!”
  玉芝——仍是没有缩紧。
  苏筝僵住了。
  何乾一声冷笑,对何进道:“兄长的客卿,气度看着还像样,就是……莽撞了些。不过,我家钰儿不会为此多做计较。”
  底下此起彼伏的声音传进苏筝耳朵,“对着小姐大呼小叫,真是不知轻重。”“她刚才那般气势,我还道她要做什么,结果竟是这样……”“进兄这次怕是失策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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