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来时,苏筝步履匆匆,快步走向内院,懒得与围上来的侍从多聊,直奔青鸟房里去。
苏筝踏入房门,先与青鸟对视,半天不见人说话,茫然地眨了眨眼。她眨了三下,青鸟也眨三下。苏筝忍不住道:“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
青鸟直截了当答:“没有。”
“你知道我为什么代你同意你姐姐?”苏筝问。
“能猜到一点。”青鸟道,“但不确定。”
“为什么不问?”苏筝奇道。
“不需要。”青鸟仍是那副认真的样子,“我信你。”
苏筝被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噎得一时语塞。她原本还紧张青鸟会误会自己,待看到对方丝毫不带怀疑的眼睛,发觉自己多虑了。
苏筝轻挥衣袖,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将心中的波澜悉数压下,缓缓道:“我回来时,沿这庭院绕行了一圈,四处都有眼线。去秦锦阁的路上,也察觉有人跟着。”
“方才用膳之际,所有侍奉的家仆、巡逻的侍卫,皆非常人。”青鸟接话,“她……防着我们,不想让我们出这座院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掩住的窗户那边瞥了一眼。
顿了顿,苏筝道:“青鸟,如果你是何钰,你会如何做?”
青鸟把头扭回来,想了一下,道:“我不会隐瞒实情。如果是我的父亲犯下了错误,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理应担责。我也会尽力补偿无辜落难之人,但不会让他人借此机会伤害其他家人。”
苏筝道:“你觉得,何钰会不会这样做?”
“我希望。”青鸟道,“但我……”
苏筝把她没说完的话补上:“不信?”
“嗯。”
相比青鸟清晰明了的态度,何钰隐瞒的事情更多。苏筝与何钰见过两次面,打斗过一次,言语交锋过多次。何钰只在交手上落了下风,其它时候,不论苏筝如何刻意地咄咄逼人,何钰总是保持着那副进退有度的样子。
第一次会面时,苏筝还在心里腹诽她演技尴尬,一会与青鸟言辞亲切,一会又拿话试探她。现在明白了,第一次是故意做出那副样子,好戏还在今日。
父亲的安危、母族亲人的处境与义弟的性命,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何钰不会让她父亲以命相抵。要么再找个别的替罪羊来背锅,让何氏家主从轻发落何乾;要么把罪责推到何进身上。总之,她最多会给出补偿,不会按青鸟的心意来。
可是常言道:一命换一命,倘若真是何乾下的手,依青鸟的行事作风,她不会迁怒别人,亦不会轻饶何乾。
青鸟和何钰之间,现在起码面子上还都留有几分情面。苏筝代青鸟同意,是怕何钰现在就撕破脸皮下硬手。倒不是畏惧何氏权势,只是这样耗费心力,不值得做。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苏筝道。
苏筝转而向青鸟发问:“何钰要我们在她监管下,什么也不做待上几日,你猜是为了什么?”
青鸟道:“我猜,这几日何氏内部可能还会再有族会,她怕我在族会上出现,道出对何乾不利之辞。”
“没错。”苏筝继续道,“那假使这种情况发生,对谁来说,最有利?”
“何…进?”青鸟思索着答道。
苏筝颔首,“那么此刻最急着找你的,会是谁?”
二人目光交汇,心中已然明了。
夜幕低垂。
何氏家主长子,何进,遣散了欲伴其左右的一双儿女,独自步入静室,将其紧锁。
儿女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未深究,只道父亲近日忙于政务,鲜少与他们言语,今夜与下属密谋,自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今夜的神情略显异样,往日里他总不苟言笑,常负手立于桌前,良久不动,而今却在厅中徘徊,步履匆匆,似怀揣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何进不可能不兴奋。
第53章 办法
他推开静室之门, 室内已有人静候多时。
见他步入,青鸟顺势起身,未施礼数, 只淡淡喊了一声:“何叔叔。”
苏筝甚至因为等得太久,托腮睡着了, 听青鸟清雅的声音响起才猝然睁眼。
天知道她有多烦这些个大家族的拜见礼数。她们要找何进一趟可不简单, 得装成前来投靠的修士, 和其他人一起混进客卿的住所,又花钱上下打点,方能将那证明青鸟身份的何氏信物, 藏于封袋之中, 递至何进眼前。
投靠是假, 掷金如土却是真的,苏筝眼睁睁看着她手里头三分之二的银子悉数落入他人囊中,心里那叫一个酸。好在效果是有的, 何进不知是不是因形势所迫, 竟没有多做检查,就将青鸟和苏筝请入静室一叙。
何进嘴唇颤动, 不过绝对不是什么思念义女。他应了一声, 看着苏筝道:“这位是……”
苏筝依旧托腮,沉默以对, 装都懒得装。
“她是此次与我同行的友人。”青鸟不正面回答。
她们一起来, 若是有一方出事,另一方就能及时传讯给别人, 何进就不敢学着何钰做出一些软禁之事。
苏筝没有再隐藏自己的发色, 她白发紫眸,纵使穿着普通甚至有点寒酸, 但世外高人四个大字的金光早就无形之中传进何进脑子里。她今晚一个劲耍高冷范有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何进果然不再多问,转而和青鸟谈正事:“前因后果我已知悉,你想为青风报仇,这是自然。”
昔日被他赶出家族的义女,现如今非但没有惨淡度日,还以一种谈判的口气与他交谈。换作其他人恐怕面色上都不会好看,他尚且还算从容。
“只是。”何进提醒道,“你们既然在她的监护下,行事需谨慎。”
“我们今夜能从她府里出来,到这里来找你,就不会担心被她发现。”苏筝道。
何钰私宅,几位粉裳侍女手捧食盒,自苏筝居室鱼贯而出。为首的蓝衣侍女语态恭谨,对屋内两位女子道:“二位贵客,晚膳可合您胃口?”
屋内两位女子,一人端坐,听了这话微微颔首,另一人瘫坐在椅子上休息,神色懒懒的,不接话。
蓝衣侍女左看右看没什么问题,退出去,低声对一旁看守的侍卫道:“看紧点,若有变故就去禀报小姐。”
瘫在椅子上的人待屋外声响渐息,睁开一半眼睛,见桌前坐着的人还在默默垂首,盯着餐桌看,似乎能看出一朵花来。她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瘫倒挺尸。
屋内静谧无声,她的耳畔却传来一语,她两指轻触额际,“事情办妥当了?”
“嗯。”苏筝道,“该问的都问了,与何钰的说辞没什么出入。”
“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你们也有筹谋?”
“正在商讨。”苏筝胸有成竹,“这几次都劳烦你出力,多谢了,尚瑶。”
尚瑶不以为然,“小事小事。”
尚瑶白天忙着带徒弟、做生意,晚上又不远千里跑过来给苏筝她们打掩护,苏筝心里好一顿过意不去,但是她认识的人里除了尚瑶能日行千里并且精通化形,还能有谁?只好再将人请过来给她和青鸟当替身。
尚瑶放下双指,悠然起身,敲了敲桌面,把伪装成青鸟的阿茸从发呆中打断。
没办法,慕真和司悦不擅长变化之术,青云阁也不能无人护守,尚瑶接到苏筝的诉求后,冥思苦想,干脆把阿茸带过来。阿茸之前扮过青鸟,只能仿其外形,仿不了神,尚瑶就让它闷头吃饭,少说几句话,装深沉。那些看管苏筝和青鸟的侍女不了解青鸟的行事,自然也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阿茸似乎演过了头,从头到尾在位上动都没动一下。
“怎么样?”尚瑶问。
“很好吃。”它努力回味饭菜。
“没问这个。”尚瑶摸摸鼻子,永远搞不清阿茸的心思,“我教你的化形术,效果如何?”
阿茸只会障眼法,此招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是以尚瑶临来前给它恶补了化形术的口令。
“哦。”阿茸老实回答,“还不错。”
“我这还有一堆,想学吗?”尚瑶瞄准了阿茸这个修道的好苗子。
阿茸想了想,答应了。尚瑶摸摸它脑袋,看它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阿茸道:“嗯……我们能多待几日吗?”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饭好好吃。”阿茸答道。
“……”,尚瑶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接话,转念一想,确实,何家生活奢靡谁不知道,何钰的油水不少,供给苏筝和青鸟的饭菜也都是上乘,若是她和阿茸多混几餐,那安平这一趟还真不亏。
还是抓紧时间多吃点!
苏筝和何进商讨完毕,传音给尚瑶道,“辛苦你们了,我们一会就回……”
尚瑶的声音先她一步响起:
“那什么,你们不用回来了,你们来了我们要走,你们若是还要出去,我们又得回来,麻烦。不如你们在外头住下,有什么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