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晚风送来栀子花香。沈知澜俯身,唇瓣擦过她眉心:"叫娘。"
戌时的沈宅灯火通明。小满在院子里追着花猫跑,咯咯笑声惊飞檐下燕子。温含章和沈知澜并肩坐在廊下,看阿泉叔教女学徒们扎中秋灯笼。
"当年在雪地里捡到你,没想到..."沈知澜话未说完,唇上就多了根手指。
温含章眼里映着万家灯火:"我重生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她握住沈知澜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为了能和你一起老去。"
月光如水,照见两双交叠的手——一只带着常年握笔的茧,一只留着织梭磨出的痕。葡萄架上的并蒂莲灯轻轻摇晃,将她们的影子投在地上,融成一个完整的圆。
番外一·小满记事
立春后的第一场雨下得细密绵长。温含章支起窗棂,看雨丝将院里的青石板洗得发亮。小满蹲在廊下玩布老虎,五岁的小手笨拙地模仿着绣娘们打络子的动作。
"娘亲。"小姑娘突然抬头,发顶两个小揪揪沾了雨珠,"为什么阿泉爷爷说,我是从染缸里捡来的?"
沈知澜的轮椅碾过新铺的桐木地板,停在孩子身后。她伸手拂去小满衣领上的水渍,声音比平日软三分:"因为那日你裹着靛蓝布,像颗小蚕茧。"
温含章噗嗤笑出声。她记得三年前那个清晨,染坊伙计慌慌张张跑来,说在废弃染缸发现个婴孩。那孩子不哭不闹,只攥着半块褪色的百衲布,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满"字。
"才不是染缸。"温含章蹲下身,将小满冻红的手指包在掌心,"你是从..."她突然顿住,目光越过孩子肩头——沈知澜正用口型比着"葡萄架"。
雨声忽然大了。小满看看这个娘亲,又看看那个,突然扑进温含章怀里:"我知道了!我是娘亲们用金线织出来的!"
番外二·春衫薄
惊蛰雷响过三遍,布庄后院的老桑树抽了新芽。温含章踩着梯子采嫩叶,腰间汗巾随动作翻飞,惊起檐下燕子。
"当心。"沈知澜在树下提醒,膝上竹筐已盛了半满。自去年医好咳疾,她气色好了许多,此刻阳光透过叶隙,在她月白衫子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温含章忽然俯身,指尖捻着片桑叶递到她唇边:"尝尝?"沈知澜就着她手咬住叶尖,舌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指腹。两人俱是一愣,同时别开脸去。
"澜姐姐。"温含章跳下梯子,发间沾了片柳絮,"今年给学徒们做春衫,我想试试新花样。"
沈知澜看着她沾了桑汁的衣襟,想起十年前初见时那件月华裙。如今她们再不必为碎布头发愁,可这人还是喜欢把好料子裁给旁人。
"用那匹雨过天青吧。"她转动轮椅,从箱笼取出珍藏的软烟罗,"给你也做一件。"
温含章眼睛亮起来。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沈知澜的:"要和你一样的纹样。"呼吸间带着桑叶的清香。
暮色漫过窗棂时,小满抱着布老虎探头进来:"娘亲们又在偷偷画花样吗?"她歪着头看案上交叠的衣袖,和那对碰在一处的白玉镯。
番外三·灯如昼
中秋夜,女学徒们扎的灯笼挂满了沈宅回廊。小满提着兔儿灯在人群里穿梭,险些撞上来送月饼的周焕。
"温姑娘。"已蓄了短须的镖师挠头,"师父让我捎句话,说陈家..."他瞥见廊下相携而来的身影,突然噤声。
沈知澜的轮椅碾过落叶,停在与温含章并肩的位置。月光描摹着她愈发柔和的轮廓,当年冷硬的棱角早已被岁月打磨温润。
"陈家三公子昨日去了南疆。"温含章自然地接过月饼,指尖在沈知澜肩头轻轻一按,"多谢周镖头挂心。"
阿泉叔提着莲花灯过来,烛光映亮他满脸皱纹:"小姐,蚕室都收拾妥了。"老人顿了顿,"按您吩咐,留着东头那间..."
沈知澜微微颔首。那是父亲当年的书房,如今摆着两架织机——一架轮椅可用的,一架刻着"章"字的。
小满突然挤进她们中间,举起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芦:"娘亲吃!"糖衣沾了沈知澜满手,温含章笑着掏帕子,却被拽住衣袖。
"要听城隍庙的故事!"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温含章与沈知澜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桂花。
"从前有个雪夜..."沈知澜声音很轻。温含章接过话头:"有个傻姑娘摔在布庄门口..."
夜风拂过银杏树梢,红绸轻轻摇曳。小满迷迷糊糊睡去时,听见两个娘亲在说"玉兰开了"、"该添新染缸"之类的家常话。她攥着温含章的衣角想,明天要告诉阿泉爷爷,她是从葡萄架下长出来的——因为那里结的葡萄,比染缸甜多了。
番外四·桑荫话本
谷雨时节,沈家桑园新叶已长到巴掌大。温含章带着小满在桑林里穿梭,娘俩的竹篮里装了大半桑叶,还有几颗早熟的紫红桑葚。
"娘亲快看!"小满突然蹲下身,指着树根处一簇嫩绿,"这个草会开花吗?"
温含章撩起裙摆蹲下,发现是株野生的并蒂莲草。她指尖轻轻拨弄两片相连的叶子:"会的,开出来的花就像..."话到嘴边突然卡住,耳尖悄悄泛红。
"像娘亲们的镯子对不对?"小满得意地晃着脑袋,"阿泉爷爷说,这叫'同心草'!"
远处传来轮椅碾过泥土的声响。沈知澜停在田埂上,膝头竹筐里堆着新采的桑叶,发间还沾着片柳絮。阳光透过桑叶间隙,在她月白衣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澜娘亲!"小满飞奔过去,沾满桑葚汁的小手举着那簇并蒂莲草,"给你戴头上!"
沈知澜接过野草,目光却落在慢一步走来的温含章身上。那人鬓角微湿,绛红汗巾松松系在腰间,手里还捏着半颗桑葚。四目相对时,温含章突然将桑葚塞进嘴里,舌尖故意舔过指尖。
第 44 章
沈知澜手一抖,野草掉在了裙摆上。
番外五·染夏
小暑这日,布庄后院支起三口新染缸。温含章赤脚踩在青石板上调试靛青染料,脚踝沾了星星点点的蓝。小满蹲在缸边玩布角,时不时偷瞄娘亲被汗水浸湿的后背。
"章娘亲。"她突然扯了扯温含章的衣角,"为什么你脖子上有块红红的?"
温含章手一滑,木勺咚地掉进染缸。正要解释,身后传来轮椅的声响。沈知澜推着辆特制的小车,车上摆着冰镇的酸梅汤,还有几块绣着桑叶的新帕子。
"蚊虫咬的。"沈知澜面不改色,将帕子递给温含章,"擦汗。"
温含章接过帕子,指尖在对方掌心轻轻一勾。冰凉的酸梅汤碗壁上凝着水珠,顺着她手腕滑进袖口。小满歪着头看两个娘亲突然都红了耳朵,决定晚上去问阿泉爷爷——为什么只有章娘亲会被蚊子咬脖子?
番外六·锦年
除夕守岁,沈宅暖阁的地龙烧得正旺。小满裹着新做的百衲袄,趴在沈知澜膝上学认账本。温含章在旁剪窗花,红纸屑落了一地,像散落的梅花。
"澜娘亲,这个字念什么?"小满指着账册上的"锦"字。
沈知澜尚未回答,温含章已凑过来,发间木槿花的香气混着剪纸的浆糊味:"这是'锦',锦年知澜的锦。"
"什么是锦年?"
温含章剪完最后一刀,展开红纸——竟是两个小人儿坐在轮椅上的剪影,衣袂相连处还巧手剪出缠枝莲纹。她将窗花贴在沈知澜轮椅靠背上,俯身时嘴唇几乎擦过那人耳尖:"就是现在这样的年岁。"
窗外突然炸开烟花。小满扑到窗边,看见阿泉叔带着女学徒们在院中点爆竹。火光映亮了她新袄上密密的针脚——那是两个娘亲熬了好几夜,一针一线拼出的百衲纹。
沈知澜悄悄握住温含章的手。她们腕上的白玉镯映着烛光,在墙上投下交缠的影子。小满回头时,正看见章娘亲往澜娘亲嘴里塞了颗松子糖,就像她平时偷吃时那样,先用舌尖舔过指尖。
"又吃糖!"小姑娘跺脚,"我也要!"
温含章笑着去抓糖罐,却被沈知澜拽住衣袖。轮椅上的女子仰起脸,将半颗化开的糖渡到她唇间。小满瞪圆了眼睛,突然想起阿泉爷爷的话——同心草的甜,要等长大了才尝得明白。
番外七·蚕事
清明刚过,桑园里的嫩叶已长得能遮阴。温含章带着小满在桑林间穿梭,竹篮里新采的桑叶还带着晨露。小丫头跑得快,发髻上别的绢花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只剩两根红头绳在脑后一跳一跳。
"慢些跑。"温含章弯腰捡起掉落的桑叶,忽然瞥见树根处蹲着个熟悉的身影。沈知澜的轮椅停在田埂上,正低头查看新孵的蚕蚁。阳光透过桑叶的间隙,在她月白色的衣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满已经扑了过去:"澜娘亲!你看我采的叶子!"她献宝似的举起一片被虫咬过的桑叶,边缘还带着小小的牙印。
沈知澜接过叶子,指尖在虫眼处轻轻摩挲:"这是金龟子咬的。"她从轮椅侧的布袋里取出个竹筒,"要不要看刚孵的蚕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