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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殷木槿眼前还有晃荡了近十年的黑影,他摸到沈玦的左手,紧紧攥在手里,靠触觉感知沈玦的存在,“再醒来,就同你一起,被扔在了悬崖下。”
  殷木槿尝试回忆那时失而复得的后怕,不敢去想沈玦付出了什么才捡来他们的贱命,他惶恐着,拍醒沈玦。
  在那段极短的时间里,他其实有尝试预演过,沈玦是不是为了他这条命,说出了誓死守护的秘密,那他又该如何面对沈玦。
  却不曾想,沈玦醒来见着他,先是惊喜又是疑惑,询问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殷木槿意识到不对,试探着问沈玦的手是否还安好。
  沈玦抬起自己的左手,讶异竟然少了两根手指,不过很快释然,说兴许是掉崖时被石头砸断了,又或者别的什么,但都不重要,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庆幸愧疚掺杂,殷木槿顺理成章,瞒下了实情。
  他把沈玦背回沈府,勉强回归先前的生活,只是秋狩一事成了禁忌,两人再没提过。
  “只是我有一事至今都想不明白,”殷木槿道,“他们不想失去你这样一把利刃,所以用药毁去你的记忆,让你继续为他们所用,可为什么留下一个知晓内情的我呢?”
  沈玦从他怀里撑起身,目光投过来,抓着他的五官,像是要用视线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他说:“原来我不止一次,差点永远失去你,所以,不管原因是什么,我都很庆幸。”
  沈玦越想越后怕,他反握住殷木槿的手,说不敢奢望的话:“原来只是走到现在,我们都快要耗尽力气了。”
  “没有耗尽,也不会耗尽,”殷木槿描摹沈玦的眉眼,郑重道,“有你牵着、陪着,我就永远有力气。”
  纵使身处断崖底,我也会像当年一样,背着你,一步一步爬上去。
  沈玦却垂下眼睫,不应他了。
  “会有办法的。”殷木槿说。
  沈玦“嗯”了声,把话题转到当年:“若我没有记错,在你带我回来之前,太子就已经被营救回宫了。”
  “是这样,此后一段时间,太子以受惊养病为由,闭门谢客了将近三月。”
  只是三月后的太子依旧玉树临风、举止有度,不像是被人冒名顶替。
  “不还是有可能的,”沈玦手指抠着床缘,血色尽散,“当初,乌和颂安排我做太子伴读,还命我向他们禀报太子的一言一行。”
  殷木槿尝试思考这种可能:“影族人的易容术和制毒一样,无人能出其右。”
  沈玦脸色惨白:“所以殿下他……”
  殷木槿顺了顺沈玦的背,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说:“现在的所有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
  “我明白……”沈玦喃喃,语气逐渐坚定,“不是最好;若是,我一定会为殿下报仇雪恨。”
  第56章 有什么想说的吗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玦才勉强平复好激荡的情绪,靠在殷木槿怀里,沉沉地睡过去。
  天光大亮时,正睡得安详,呼吸均匀平静。
  殷木槿体谅他昨日遭受的打击太大,没有唤他起床。
  一直到星夜如盖,彻底笼罩住这片荒凉却温馨的小院,沈玦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赵锦仁披着夜露赶到,推开门,看到的便是平躺着像是无声无息的沈玦,以及抓握着沈玦的手,安静守坐在床边的殷木槿。
  听到动静,殷木槿的眼珠动了动,给他让出位置。
  赵锦仁替沈玦把着脉,眉心聚成疙瘩,问之前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殷木槿摇头,说没有,顿了顿,又改口:“他没让我见到过他这个样子。”
  赵锦仁把沈玦带着凉意的手掖到被子下,对殷木槿道:“按脉象,这一次并不凶险,应当是昨日毒发时损耗过大,精气不足,要多点时间恢复,醒了就好了。”
  “这一次?”殷木槿抓住关键词,追问。
  “是,这一次,”赵锦仁在重要事情上并不含糊,“眠养形骸,沈玦这个样子,每毒发一次,心神就损耗一次,损耗越严重,昏睡的时间就越久,这样发展下去,怕是终有一日会再难以醒来。”
  殷木槿望着沈玦平静的眉眼,突然觉得恍惚。
  他稳了稳心神,问:“可有缓解之法?”
  赵锦仁为难地摇头:“当下这种情况,我能想到的法子都是治标不治本,唯有拿到解药,才能救沈玦。”
  “我明白。”殷木槿沉重地应了声。
  这时,睡得还算恬静的沈玦突然拢了下眉,像是快要醒来,又像是听到两人的对话,不想他难过。
  殷木槿等了会儿,刚刚一晃而过的情景像是幻觉,沈玦依旧安静地躺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但谨慎起见,殷木槿带着赵锦仁出了房屋,坐在院子里。
  今天白日里阳光甚好,暖意报春,拂面而来的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嫩绿新生的气息,吹得一直因为寒凉天气蔫哒哒的小翠都来了精神,菜都多吃了半棵。
  两人在院中落座,白日里已经睡够了的绿鸟就凑上来。
  这鸟被沈玦养了一段时日,越发不怕人,看见活物就想亲近,早没了刚进京时看谁都谨慎的危机感。
  殷木槿甚至都怀疑,到时把它送回老家,还能不能适应没人投喂的生存环境。
  当人的愁绪繁多,当鸟的却不管这些,它相中了赵锦仁束发的布带,伸长脖子探着脑袋啄来啄去,赵锦仁捂着脑袋左闪右避几次,真的怕了,就解下发带扔远,让鸟滚一边自娱自乐去。
  等身边终于清静,赵锦仁才说:“你应该能猜到,沈玦决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之前……他应该是刻意瞒着你。”
  殷木槿“嗯”了声,说:“他不如表现出来的乐观。”
  赵锦仁叹了口气,知晓宽慰没用,便不浪费时间,直接告知他最近查探到的消息。
  他虽然不知道沈玦所中之毒究竟是什么,但通过一些表现,比如毒发之时痛不欲生,以及——
  “还记得沈玦杀你那晚发生过的事吗?”赵锦仁看向殷木槿,“我虽然认识沈玦不久,但从心底相信沈玦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就杀所爱之人的人,你比我认识他更久,应该更了解他。”
  殷木槿沉默。
  他当然不愿意相信,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容不得他不相信。
  赵锦仁看他这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老父亲的姿态拍拍身边人的肩膀,占便宜的同时也安慰朋友。
  难受归难受,正事还是要说:“算算时间,先帝率兵讨伐影族那年,我们也才七八岁吧,你可还有印象,先帝出兵的由头是什么?”
  殷木槿尝试回忆了下,记不清,可他知道本朝史书上怎么说的。
  “说是祭司夜观天象,发现三星在罶之象,灾指东南,上报皇帝说东南有一小族,擅毒擅蛊,其心存异,若不除之,必将为害我朝。”
  赵锦仁点点头:“是这样,起初百姓并不相信,谁知道紧接着新的一年就是大旱、饥荒,讨伐影族之声也沸反盈天,先帝顺势而为,趁机摇身一变,从弑父杀兄上位的乱臣贼子,变成了民心所向。”
  殷木槿虽是赞同赵锦仁所言,却不理解为何在这个时候讲这些。
  赵锦仁则越说神情越严肃:“自从知道影族还有幸存者,混进我朝想要报仇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他们的冤情究竟有多大,才能蛰伏如此多年,就为了复仇,这段时间,为了帮沈玦研制解药,我又开始翻一些前朝旧事,想看看有没有破局之法,翻着翻着,灵机一动,突然想通一个关窍。”
  赵锦仁竖起手指,紧紧盯着殷木槿:“再说一遍,当时影族被讨伐的原因里,最不重要却最真实的一个是什么?”
  殷木槿思索,天灾可以是巧合,人祸可以使可以嫁祸,唯有一点,不可否认:“擅毒擅蛊?”
  赵锦仁拍桌:“对,蛊!世间有关蛊术的传言神乎其神,甚至有‘控身御魂,操命为儡’的说法,以前影族常年不与中原来往,现在他们族人又不剩几个,我们无从验证所谓的‘擅蛊’,究竟有多擅长,可万一真如传言所说,那沈玦伤你一事,是否还存在别的隐情呢?”
  殷木槿猛地看向赵锦仁,一时间忘了呼吸。
  赵锦仁只是提供一个连常理都不符合的猜想,甚至连求证都没有,却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从泥潭中托举出来,重新喘息。
  等重新找回理智,殷木槿又回归痛苦,他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赵锦仁所言,仅仅是猜想。
  若他与沈玦之间真的存在如此滔天的误会,沈玦这样一个在他面前骄纵自得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这么长时间的冤屈,连一句辩白都不曾有。
  时光流转,近十年时光,他早就从不甘、到怨恨、再到重新怀抱住爱人的感恩戴德,失而复得的欣喜后怕早已胜过一切,他平静、接受,不深究不过问,做不得自欺欺人,便只抓住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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