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臣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恭呈此表,敬送陛下,御驾亲征。
伏惟陛下,膺昊天之眷命,承祖宗之洪基,德配乾坤,仁昭日月。以圣明之姿,君临天下,泽被苍生,恩及四海,致社稷之昌盛,兆民之安乐,此皆陛下睿德所致也。
今者,边患骤起,逆寇猖獗,犯我疆土,扰我黎庶。烽火燃于塞上,哀号闻于路隅。百姓蒙难,田园荒芜,实乃社稷之深忧,苍生之大厄。陛下轸念生民,忧怀家国,毅然决策,亲统六师,攘除奸凶,以靖边尘。此诚顺天应人之举,救民于水火之仁心也。
臣等叨列朝堂,幸蒙陛下恩遇,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值此陛下亲征之际,臣等自当殚精竭虑,恪尽职守,整饬内政,抚绥百姓,广积粮草,以供军需。使陛下无后顾之忧,王师有必胜之资。必当同心协力,辅佐太子监国,维持朝纲之稳定,保江山之无虞。
臣等祈愿陛下威德遐宣,如雷霆之震,扫阴霾而清四海;如旭日之升,破迷雾而耀八荒。王师所指,逆寇望风披靡,捷报频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早奏凯旋之章,重睹太平之盛。
凯旋之日,愿陛下勒石纪功,垂勋竹帛,昭示后世。届时,四海同欢,万民共庆,复享太平之世,永颂陛下圣德。
臣等不胜瞻望忭跃之至,谨奉表以闻,恭送,陛下御驾亲征。”
言毕。
闻堰身后的文武百官齐刷刷下跪,对帝王行三跪九叩之礼,高呼‘恭送陛下御驾亲征’。
“平身。”
“谢陛下——”
闻堰同文武百官一齐起身,他抬头望向那一袭金色战甲的公冶鹤廷,公冶鹤廷也在静静望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是帝王,一个是丞相,便是对彼此再有万千不舍,也只能藏在心中,不得泄露半分。
闻堰露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笑,道:“陛下,盼君早日归。”
公冶鹤廷颔首,淡淡道:“朕先前弄坏了丞相大人心爱的玉坠,待朕凯旋,定亲手雕一块一模一样的赔给丞相大人。”
闻堰笑道:“臣定翘首以盼。”
公冶鹤廷忽得话锋一转,绿瞳一错不错地望着他,沉声道:“丞相大人,莫要忘了恪守本分。”
在文武百官看来,帝王这是给个甜枣又打一巴掌,叫闻堰莫要忘了自己为臣者的身份,免得闻堰头脑不清醒,趁帝王不在之时,做出什么违逆之事。
看来丞相与陛下的关系,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好嘛……
丞相大人功高盖住,陛下怕是已经将丞相大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此次陛下御驾亲征,说不定就是为了击退突厥,赢得民心后,找机会将丞相大人除了。
文武百官中,有人在悄悄抬手擦汗,有人在心中叫好。
然而,他们想得都不对。
唯有闻堰知晓,公冶鹤廷这是在提醒他,他已是有夫君的人,夫君出门打仗,不可待在家中拈花惹草,尤其不可同容貌漂亮的男男女女走得太近,即便是与同袍议政,也不得超过两个时辰,特别是与韩晁那种一脸祸水样的臭文人,表面看着清高得很,背地里不知会多少勾人的手段呢,否则怎会勾得闻堰神魂颠倒,连着三日夜不归宿。
闻堰心下觉得好笑,却是面不改色地恭敬作揖道:“自然,微臣定会恪守为臣者本分,尽心尽力为陛下镇守京城。”
公冶鹤廷:“丞相大人有此觉悟甚好,若待朕回来,发现丞相大人做了什么出格之事……”好像他也不能拿闻堰怎么办,最多将勾引闻堰的奸夫除了。
好在闻堰慌忙以作揖姿势伏身,好似真的很怕一般,给足了公冶鹤廷面子:“微臣惶恐。”
“哼。”帝王目光冰冷,不再看闻堰一眼,勒起缰绳调转马头,对着五十万大军,利落抽出腰间所佩黄金剑,指天高呼道。
“突厥未灭,何以为家?诸将听令,有功者,朕必裂土封王;退缩者,朕必诛灭九族!今日亲征,生死与共——起驾!”
自此,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于皇城外开拔,人前对闻堰冷若冰霜的公冶鹤廷,前脚刚走,后脚便差人送回了书信,间隔不过一日。
信封上写着吾妻阿雁亲启。
信中内容无非是说想他云云,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整三秋不见,思他、念他、爱他,爱而不得见,以至心如草木凋零,日日寝食难安,夜夜孤枕难眠……
拢共就分开才一日,怎么就日日寝食难安,夜夜孤枕难眠了?
闻堰看得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那酸溜溜的口吻公冶鹤廷是从何处学来的。
那一手字在闻堰的鞭策下练习了整三年,也还是不好看,如同狗爬一般,可闻堰却怜惜地在那狗爬式的笔迹上一遍遍地描摹着,思之如狂,却未曾给对方回过一封信。
公冶鹤廷起初来信十分频繁,几乎每日一封,事无巨细地同闻堰说起自己每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又委屈地问起闻堰为何不给他回信。
渐渐的,那信从一日一封,变成三日一封,再变成六日一封,十日一封……离京越远,信送回来就越慢,哪怕公冶鹤廷每日都写,闻堰也不可能每日都按时收到信。
闻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公冶鹤廷
第一回来信时所说的,‘思他、念他、爱他,爱而不得见,以至心如草木凋零,日日寝食难安,夜夜孤枕难眠’是在提前告诉他,哪怕没有来信的时候,他也在想他。
公冶鹤廷离开的第三十日,闻堰收到前线来报,大胤和突厥开战了,第一战,公冶鹤廷精准预测风向走势,向突厥人投射了百枚毒气弹,不费一兵一卒伤了两万敌军。
那毒气弹外层是以麻纸所制,装入硫磺、硝石、砒霜、巴豆等粉末裹进麻纸球,外层涂满防水的沥青黄蜡,用抛石机发射,能产生黄绿色烟雾,其中砒霜粉尘可通过铠甲缝隙伤人,巴豆辣气能使战马发狂,狼毒草成分还能灼伤皮肤,这种毒烟弹的杀伤范围可达百米,乃是公冶鹤廷斥重金从一个边陲小国买的,突厥人怕是见都没见过。
第二战,公冶鹤廷趁夜半三更,敌军熟睡之时,率五百铁骑,潜入敌军营帐,在敌军的井水中下了泻药,翌日,敌军晨起吃过加了泻药的井水煮的粥后,争先恐后抢起了茅厕,然而茅厕数量有限,实在憋不住,便就地解决,军营中秽物蹿得到处都是,公冶鹤廷趁着敌军最脆弱的时刻,捏着鼻子率二十万铁骑冲进敌军营帐,如同砍菜瓜一般,轻而易举地了结了十几万突厥人,为大胤数百年来死在突厥人马刀和弓矢下的百万冤魂报仇雪恨。
突厥乃是草原上的一个游牧民族,由无数个松散的小部落汇聚而成,近百年来这些突厥蛮夷屡屡进犯大胤边塞要地,对陇西和凉州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胤的开国皇帝曾携百万大军御驾出征,试图一举歼灭这些尚未开化的禽兽,然而突厥人擅长突袭和游击,又因草原地广人稀,即便一时击溃了他们,他们四处奔逃之后又能回快速地聚集在一起,以至于至今未能歼灭,就如同杀不尽的苍蝇蚊子一般,灭了一茬又冒出一茬,叫人恶心透顶,
闻堰得知前线战况后心中大快,与此同时又觉得十分欣慰。
当初叫公冶鹤廷生啃了几百遍的孙子兵马,总算是没有白费,正所谓兵不厌诈,虽使用的手段不算光明敞亮,但对于那些杀了大胤无数无辜百姓的突厥蛮夷来说,便是将他们千刀万剐都是不为过的,一刀毙命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随公冶鹤廷一同出征的,除常驻京城的几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外,还有一名当年初出茅庐便展现惊世才能的军师。
那军师名为张良,先帝在世时,张良曾三次随先帝御驾亲征,只要有他在,次次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张良因此年少成名,十五岁扬名天下,人称在世诸葛,乃是大胤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军师。
不过张良虽聪慧,却体弱,当年助先帝平定叛乱之后,便退隐山林了。
公冶鹤廷是熟读兵法不错,但终归没有实战经验,为了护他周全,闻堰在半月前亲自上山,三顾茅庐,才让张良松口答应出山。
当年张良归隐时不过十五,十三年过去,也不过二十八,同闻堰年岁相当,因常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又经年抱恙在身,皮肤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连眼皮上的淡淡青筋都清晰可见,那人身形颀长清瘦,容色却是出众,唇红齿白,似一幅浓稠却不染人间烟火气的画卷,有着一种十分罕见的遗世独立的气质,便是叫闻堰看了都有些挪不开眼。
张良隐退同年,闻堰官拜丞相,在此之前,闻堰并未见过张良,只是在京中听过不少他的传闻,听说张良当初之所以隐退,不仅仅是因身体有恙,还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当年先帝看上了张良,想要不顾世俗的目光将他纳入后宫。
先帝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闻堰当年听了那传闻,只觉得可笑,直到半月前亲眼见到张良其人,又觉得那传闻兴许并非全然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