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从前确实过得不太好,不过以后他会好起来的。”
在他离开之前,他会给鸣起留下一笔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让鸣起衣食无忧地过完一生。
对于鸣起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那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与牲畜同眠的过往了吧,眼下他已经远离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往后再不会有比那些日子更差的时候了。
见闻堰不愿多说,老牛也不好多问,眼下当务之急是让鸣起的体温尽快恢复正常。
最好的办法是烧一桶子热水,将人泡在里面,不多时便能让血液流通,恢复血色,可是要将浴桶装满烧好的热水,少说需要半个时辰,老牛怕等水烧好了,人已经断气了。
都是男人,无需避讳,老牛当着闻堰的面,抬手便开始宽衣解带,闻堰不过转身去柜子中取床厚棉被的功夫,老牛已经将上衣脱得只剩下亵衣了,闻堰抱着棉被,见状蹙眉道:“你做什么?”
老牛边说边将亵衣脱下,露出一身腱子肉:“用身子给鸣起回温啊,他都要冻死了,若真冻出个好歹来,我到时如何同我那素未谋面的弟妹交代。”
闻堰眉宇拧得愈发深,他知道老牛没有别的意思,可自己同鸣起毕竟是肌肤相亲的关系,要他看着别的男人在他面前同鸣起抱在一起,总感觉心里有些古怪。
闻堰:“此事我来便好,劳烦你去镇上请个大夫来。”
老牛解裤带的手一顿,抬头道:“你确定?”
闻堰:“嗯。”
老牛:“可是你身子单薄,可别因此患上风寒。”
闻堰:“我身子素来很好,无需担忧。”
在此事上,闻堰确是说了谎,他虽出生世族,母亲怀他的时候不乏锦衣玉食,可偏偏他母亲在怀胎七月之时,饭后在家里的园子散步,滑了一跤,早产了。
因而他生来先前不足,身子孱弱,自小大病小病不断,用了好些稀世药材才保住性命,待及冠之后,刻意加强锻炼,身子才好了些,但是同寻常人还是比不得的。
老牛见他坚持,只好作罢,将衣物一件一件穿了回去,不多时便出门去请大夫了。
屋内里烧了暖炉,鸣起身上的雪化了,湿了衣物,闻堰费了些力气,将他浑身上下脱了个干净,盖上两层厚厚的棉被,随后将自己也脱了个干净,钻进鸣起怀中,将他抱住。
鸣起整个人都被冻僵了,抱住他那刻,闻堰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具冰尸,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无端地扯痛起来。
今夜他若是狠心不去寻他,这个傻子是不是便会活活冻死外头了。
闻堰咬牙忍下身上的寒冷,看着那张如天神杰作般毫无瑕疵的容颜因为自己布满伤痕,眼眶逐渐殷红起来,一字一句开口道。
“蠢货……”
“这世上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了……”
“我根本不喜欢你,什么要同你过一辈子,全都是骗你的……”
“只有你这种命中带煞,天生无人疼爱的傻子才这么好骗……”
“你听见了吗……我闻堰,根本,一点、一点都不喜欢你……”
可是为什么,他在说出这些话之时,心脏好似被人生生撕裂了,眼角也不受控制地淌出泪。
第13章 知错了没
人命关天,老牛去镇上请大夫的时候是跑着去的,这一来一回少说要一个时辰,他硬是用了半个时辰便将大夫给请回来了。
那大夫已是花甲之年,须发花白,一路上被老牛拉着拼命地跑,累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便过去了。
“砰砰砰!”
急促而剧烈的敲门声响起,闻堰起身穿上衣物,将鸣起身上的被褥盖严实了,才过去开了门。
方才抱着鸣起用自己的体温捂了半个时辰,鸣起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温热,反倒是闻堰自己,因受了寒,面色苍白,隐隐显出病态。
老牛见了闻堰便问:“鸣起怎么样了?”
闻堰侧身让老牛和大夫进来:“还昏迷着。”
老大夫来到床前,颤颤巍巍地卸下肩上的药箱。
闻堰上前去,探入被褥中握住鸣起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被褥中拿出来,以便老大夫诊脉。
那老大夫看清鸣起伤痕累累的脸后,抽了口气,对闻堰道:“这、这不是上次去虔来山为你采慈姑治手伤的小伙子么?怎得才月余过去,便又弄成这样了?”
老牛:“慈姑是什么东西?虔来山不是凶险万分吗,鸣起还去过虔来山?”还是为了这个自称是鸣起朋友的人。
闻堰眼中殷红,哑声道:“因为他傻,旁人几句花言巧语,便能哄得他押上性命,去赌一件于他的心上人而言,根本不重要的定情信物。”
在鸣起眼中,闻堰是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恩人,是许诺他,要同他永远在一起的爱人,所以鸣起视他为珍宝,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闻堰毫不怀疑,他若是同鸣起说,他想要他的心,鸣起或许会问一句缘由,但只要答案是有益于闻堰的,鸣起便会毫不犹豫地握住闻堰的手,引着他执起刀刃,刺入自己的身体,任由闻堰将心肝脾肺都挖去,哪怕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快要死了,还会朝他露出笑。
可事实上,闻堰根本没有鸣起想象中的待他那么好,他虽然带他离开了摩挲族人世代栖息的兮山谷,让他从此再不用如同畜牲般活着,无需再受人唾弃,遭人打骂。
但在离开兮山谷以后,鸣起虽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却总是因为闻堰受伤,甚至伤得比身处于兮山谷中时更重。
上一次,是听说闻堰的手伤会留下疤痕,唯有以虔来山上的慈姑草作为药引,方能根治,他分明知晓前路凶险,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结果身中剧毒,险些丧命。
这一次,是为了送闻堰一件上好的双鹤和田玉腰坠作为定情信物,他没有钱,便以命去博。
只有他那样的傻子,才会相信,心上人收了定情信物,便会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分离。
老牛听了闻堰所言,还以为闻堰在内涵自己,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这……这怎么能说是花言巧语呢,我也是为了鸣起兄弟好,希望他同未过门的娘子增进感情,才叫他去买定情信物,谁知道他这么拼,连命都敢赌。”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鸣起的心上人不在意,他的心上人若是知晓鸣起为了买定情信物,险些连命都丢了,定然会心疼坏了。”
闻堰:“他不会心疼的,他只会嘲笑他傻。”
老牛皱眉,撸起袖子道:“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鸣起生得好看,人又勤快,对心上人还这么掏心掏肺地好,他那心上人只要不是傻子,定然也是会对鸣起万分珍视的,怎么到了你口中,他的心上人便这么薄情呢?”
两人争执之间,老大夫已将两指搭上鸣起的手腕,开始为鸣起诊脉。
闻堰见状不再同老牛搭话,将视线落在大夫和鸣起之间。
那老大夫静了须臾,缓缓蹙起眉来,面色凝重地收回手。
闻堰:“他如何了?”
老大夫蹙眉不语,轻轻掀开鸣起身上的被褥,只见鸣起上身有三处拳击留下的伤,一处在腰间,一处在胸前,一处在胃部,皆是发着乌黑,可见下手之人用力之狠。
老大夫看了片刻,才将被褥重新盖回鸣起身上,转身同闻堰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这位公子与人打斗之间,被伤了肺腑。”
闻堰没意识到自己的声线有些发颤:“可有性命之忧?”
老大夫摇头:“那下手之人应当是个练家子,若是一拳击中心脏,这位公子怕是会当场毙命,好在他胸前的伤偏离了心口一寸,这才未伤及性命。”
“不过,虽性命无虞,但还是伤及了肺腑,需卧床三十日,按照老夫开的方子按时服药,好生修养,方能康复。”
“至于脸上的伤,开些金创药,敷上几日,便能渐渐恢复。”
闻堰心中紧绷的弦刚松懈下来,便听老牛道:“你可知鸣起那未过门的娘子家住何处?眼下鸣起伤得如此之重,必然是离不开人的,需得有人日夜受在身侧照料才是,你告诉我那人的住处,我去将人寻来,都要成婚的人了,照料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是应当的。”
闻堰:“不必了。”
老牛:“怎得就不必了?怎么说鸣起也是为了给他未过门的娘子买定情信物才受伤的,他那未过门的娘子不来照料,谁来照料?”
老牛是有一副热心肠的,但他毕竟是成家的人了,明早还要去码头上做工养活一家老小,自然是没办法留在这里照顾鸣起的。
闻堰:“我来照顾他便好。”
老牛诧异道:“你?”
老牛上下打量着闻堰,怎么看这人都是一副十指不染阳春水的模样,丝毫不像是会照顾人的。
闻堰:“嗯。”
老牛思虑片刻,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但是……鸣起受伤的事,怎么也得告诉他那未过门的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