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鸣起……”
“鸣起……”
在即将昏死过去之际,心中响起一道温柔的声线,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纵然鸣起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五脏传来的剧痛令他恨不得立刻死去,但还是强撑着睁大双眼,迫使自己保持理智。
不……
他不能死……
他还要同闻堰过一辈子……
他答应过闻堰,要同他永远在一起的……
他若食言了,闻堰会很难过的……
他最怕的,便是那人伤心难过了……
电光火石之间,鸣起集浑身力气于腰部,借腰部之力抬起双腿用力一蹬,身上的人便摔倒在地,待鸣起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跨坐在黑斗身上,握紧拳头,一拳、一拳,砸在黑斗脸上。
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活着。
他要活。
活着,才能好好地同闻堰在一起……
黑斗俊秀的娃娃脸逐渐变得血肉模糊,鼻孔和嘴唇中不断涌出血来。
他做了整整一年的常胜将军,多少让那些达官显贵们看腻了,黑斗的失败,仿佛让那些达官显贵们嗑了五石散,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叫嚣着: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便赏千金!”
黑斗的命,值千金。
有了这千金,他不但可以给闻堰买定情信物,还能置办一套上好的宅院,给闻堰一场盛大的成婚礼,让闻堰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纵是再阴毒狠辣,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在听到达官显贵们之言后,黑斗半阖的双眼中流露出恐惧,眼角滑出绝望的泪水……
“求求你……别杀我……”
“我娘……还在家……等我……”
那微弱的求饶声传入鸣起耳中,鸣起即将再度落下的拳头猛地顿在半空,望着身下那双漆黑的、犹如小动物一般的双目,他终是不忍再下手。
五脏的剧痛并未消弭,鸣起撑着地,从黑斗身上摇摇晃晃地爬起身,听到身后的部署宣布他的胜利,看台上传来达官显贵们的议论声。
“啧,没劲……”
“居然不杀他……”
虽然未能获得那一千两黄金,但最终鸣起还是从茶楼掌柜那里得了黄金百两,那茶楼掌柜将装着百两黄金的包袱递给鸣起的时候,忍不住问他。
“你为何不杀他?”
“方才输的人若是你,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鸣起顿了顿,迟缓地抬手比划道:「他……虽然很坏,但他若死了……他的娘亲,会难过的……」
问了其实也是白问,茶楼掌柜并不懂手语,他若是看懂的话,便会告诉鸣起,黑斗三岁时父母死于疫病,流浪街头时被夜庭楼的东家捡了回来,他是孤儿,根本没有娘亲。
一枚金锭被人放在夜庭楼隔壁玉器店的柜台上,正在柜台后算账的掌柜闻声抬起头,见鸣起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瞪大双眸道。
“你……你赢了?……”
其实鸣起并不算好端端的出现在他面前,鸣起面上的血还未凝固,流了半张脸,嘴角的乌青黑得吓人,但是比起他从前介绍过去的打手,此刻的鸣起的确已经算是好的了。
毕竟他从前介绍到夜庭楼的打手,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是竖着进去竖着出来的。
鸣起点头,放下那枚金锭子后,取了紫檀木架上的那枚双鹤和田玉腰坠,便转身走了。
天色已晚,往常这个时辰,鸣起已经到家同闻堰一起吃晚饭了,今日他这么晚还未回去做饭,闻堰定然饿坏了。
不远处的集市上有不少卖吃食的,鸣起折返回去,买了一只烧鸡和一只烤羊腿,待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从屋内出来,准备去外头寻鸣起的闻堰。
闻堰提着一盏黄灯笼,借着灯笼昏黄的光,看清鸣起脸上的伤口和淤青后,他倒抽了口凉气,皱眉道:“你去哪儿了?”
怕吓到闻堰,鸣起回来前已经将脸上的血擦过了,只是伤口和淤青是擦不掉的,他那张脸上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些,满心期待着闻堰收到定情信物时的表情。
鸣起朝闻堰笑起来,拉起闻堰的手,牵着他回到屋内,引他在桌边坐下,随后将手中香喷喷的烤羊腿和烤鸡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再卸下背上装着近百两黄金的包袱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最后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块双鹤和田玉腰坠,抓起闻堰的手,放在他掌心。
闻堰看着掌心的双鹤和田玉腰坠,拧紧的长眉从见到鸣起那刻起便未松开过:“这是什么?”
他自然认得这是和田玉腰坠,只是这和田玉的品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绝不是鸣起在码头做帮工赚的那点钱能买得起的。
闻堰收到礼物时的表情同鸣起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以至于令他有些无措地抬手比划道:「定情信物……他们说,你收了,便永远不会同我分开了。」
闻堰冷着脸抬头质问道:“从哪儿来的?”
此时鸣起已是强弩之末,虽然五脏不痛了,但是同黑斗打斗间难免被击中身体,伤了肺腑,他喉咙翻涌上腥甜,又被悄无声息地咽下,无声比划道:「我赚钱,买来的。」
闻堰强压着怒火,道:“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头偷别人东西被打了?”
鸣起怔怔望着他,没想到闻堰会这般想自己,他难受地抬手比划道:「我没有……」
闻堰蹭地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双鹤和田玉腰坠,道:“那你如何买得起如此贵重的东西?!”
鸣起红了双眼,慌乱地比划道:「你听我解释……」
闻堰虽气急,却也还愿意听鸣起解释,接着,鸣起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向闻堰以手语叙述了一遍。
鸣起怕闻堰担心,便略去了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可夜庭楼是什么地方,便是闻堰身处大胤之时,就早有耳闻,去那里做打手,一不小心,便会赔上性命。
一想到鸣起险些就死了,闻堰便失了理智,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你决定去夜庭楼做打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你若死了,叫我怎么办?!早知你如此莽撞,我便不该选你,同你在一起!!”
鸣起眼中一片湿热,他视线模糊,伸手去攥闻堰的衣袖,想要同他说对不起,可闻堰未曾给他机会,闻堰将衣袖狠狠抽回,桌面上的吃食和装着黄金的包袱被蓦地扫落在地。
“谁稀罕你的东西?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啊……”鸣起眼中淌下泪来,抬手比划道:「对不起……」
闻堰双目猩红,指着门外道:“滚!!”
第11章 冻僵
鸣起流着泪站在原地未动,他很笨,笨到惹对方生气了,也只会一个劲地用手语道歉,不断同闻堰说对不起。
然而闻堰正在气头上,几句对不起自然不能浇灭他的怒火。
“你不滚是吧?”
“好,那我滚。”
说罢,闻堰转身便要出门。
鸣起当即慌了,下意识攥住闻堰的衣袖,在闻堰回身之时,松手比划道:“啊……”
「阿雁别走……我走……我走就是了,阿雁别生气了,鸣起知道错了……」
这里是鸣起同闻堰的家,鸣起便是被赶走了,也至少还能知晓闻堰在哪里,可闻堰若是走了,鸣起便寻不到他了。
天下之大,鸣起却只有闻堰。
闻堰若不要他,他便没有家了。
所以鸣起即便是走,也不敢走远,他怕闻堰气消之后,想要寻他的时候,会寻不到他。
鸣起去了离家不远的一片竹林中,他出门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才发现下雪了。
他最讨厌冬天了……鸣起靠在粗壮的竹干上,坐在地上,将自己蜷缩起来时,这般想道。
在他的记忆中,冬天总是特别特别冷,冷得好像睡过去,便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可兴许是他命大,大胤的冬天那么冷,都未能夺走他的命,即便手脚生满了冻疮,早就溃烂得不成样子,他也还是会在翌日清晨与猪圈里的猪一同醒来,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后来他遇见了闻堰,闻堰说要同他做夫妻,他们每晚都抱在一起睡觉,暖融融的,便是入了冬,鸣起都未曾发觉。
直到闻堰让他滚,鸣起才发觉,原来今年的冬天还是同往年一样冷,只是因为有闻堰在身边,他未曾感觉到罢了。
他太笨了,笨到连讨闻堰欢心都不会……
他只会用那样笨拙的方式讨闻堰欢心。
鸣起一无所有,唯有贱命一条,若赌上这条贱命去搏一搏,便能博得闻堰欢心,博来他心目中这世上最好的定情信物送予闻堰,以此换得与闻堰长厢厮守,鸣起觉得便是丢了半条命,亦是值得的。
但是闻堰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叫他滚……
难道……他说想要同他一辈子在一起,是骗他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