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后知后觉,远岫身边一个人都没了,他慌乱地看向四周,想要冲进人群寻找,面对周遭全然的陌生,远岫犹豫着胆怯地后退了几步。
“金越?!”远岫冲向人群叫了一声。
喊声没能抵达到人群里边,停在了远岫身侧,淹没在了高嚷的谈笑声中。
远岫害怕了。
丰泽城庞大,这条街他并没有来过,此时,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逐扬,逐扬还在那里…
远岫顾不得其他,径直地冲进人群里。
众人见他莽莽撞撞,皆转过脸来看他,远岫低了头,瞧着底下的路,一点一点地随着人流往前快步去。
他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离城墙头还有一段距离。
远岫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走上一段路就停下来环顾四周,随后加快了脚步。
“小公子,要买一个花灯吗?”一位年纪尚小的姑娘拦住了远岫的去路。
“不…不要了。”远岫摇摇头,只想快点离开。
“买一个吧,新上的小兔子,你看这两只耳朵,是不是活灵活现。”姑娘不肯放弃,她早盯上了远岫,见他穿着不凡,周身气质更是与众不同。
一眼看去,发冠上一颗硕大的珠子竟比手上的花灯还要明亮,定是丰泽城中那家富贵公子。
远岫正想拒绝,那人却又开口道,“公子是跟人走丢了吗?这条街上做买卖的,我认识好些人,要不我让他们留意着些。”
远岫一听,顿时心回路转,他看了眼姑娘手中的花灯。
如她所言,是一只很可爱的小兔子。远岫伸手接过,从怀中掏出钱袋,取出远超于花灯价格的银块。
姑娘的眼睛亮了亮,她爽快接下,仔细听着远岫的描述,拍拍胸脯,保证道,
“我定为你找到他。”
后又补充道,“找到金越。”
远岫提着花灯,一根长线下挂着兔子灯,随着急步一晃一晃的。
“陛下?”远岫忽然听到熟悉的称呼,他转过头去,见到左侧巷子口站着一人。
墙下一片阴影投射在地上,那人一半站在阴影里,一半站在光亮中。
远岫疑惑的看着他,没在昏暗当中的半张脸里,并没有找到任何熟悉之感,自己不认识他。
那人再次叫了远岫一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远岫清楚地听到了“陛下”二字,此处离城墙头不远,那人身上穿着好似是侍卫服饰,鬼使神差地,远岫向着巷子口走去。
一阵疼痛突然来临,远岫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花灯啪嗒坠地。
灯内燃着的火烛碰到纸片外壳,只一瞬,破出一块大洞,花灯吞没在熊熊火焰中。
“走水啦,走水啦!”
“城墙头着火了!!”不远处,几道声音轰地响起。
在混乱逃窜的脚步当中,远岫整个人天旋地转。
再次苏醒过来时,远岫眼前蒙着一块黑布,紧紧地系着,看不见外头任何的光亮。
一条粗绳在手腕上打了几个圈,将远岫两条手臂系在一根大柱子上,他就这样抱在柱子,脸贴在冰冷的柱面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远岫挣动了一下,手腕骨骼摩擦,立感疼痛。他害怕地缩紧自己的身子,冰凉的柱子并不能缓解丝毫,反而让他陷入更为深层的恐惧,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将他绑来的那人没有出现,远岫蒙着眼睛,耳朵更为灵敏,旁边没有任何声响,只有自己因为害怕而跳动极快的砰砰心脏,紧张到隐隐做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四周偶尔会发出声响。
只一刹,就又消失。
远岫在反复起伏的忐忑中逐渐崩溃,他控制不住地想哭。
一滴泪还没等滑出眼眶,就留在了黑布上,浮现一个圆块。
圆块越来越多,透湿了半年黑布,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远岫只敢小声抽泣,是再也忍不住了,却又害怕,不敢放声痛哭出来。
昏暗的室内,大门敞开,院中挂在树梢的夜月清冷地洒下余晖,照进殿中。
风吹动地上积落的树叶,沙沙响。
远岫视线蒙在黑布当中,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在他的正前方,逐扬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岫从昏迷到清醒,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抬起一只腿,像是坐得久了,随意变换了个姿势。
远岫耳朵动了动,惊觉地停住了哭泣,警惕地往柱子后缩了点。
许是,没有再听见声音,远岫紧绷着的肩膀低泄下来一点。
“你是谁?”远岫状着胆子问了一句。
逐扬自然不会回答他。
他就这样漠然看着,下定决心,要给远岫一个教训。
这样慢刀子磨人,才能让人真正记进心里,刻进骨髓。
任由着远岫又讲了几句话,逐扬依旧不做回应。
冰冷的硬块贴到远岫脸颊上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
逐扬手拿长剑,剑鞘正好与远岫的下颚相抵。
“不要杀我…呜呜…不要。”远岫感觉到那是一柄剑,他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就命丧于此。
哭泣声又起,逐扬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远岫的哭声闷闷的。刻意压低的啜泣,断断续续又流不尽似的。
逐扬盯着远岫紧咬出血的嘴唇。
一会儿,别过眼,去到了大殿外。
远岫正身处于金武殿内,这个熟悉无比的地方,在蒙上眼睛的时候,成了远岫此刻最大的地狱。
剑鞘抽离的瞬间,远岫身上顿痛,地面响动的脚步愈发走远。
下意识地,远岫就开始挣脱手腕,粗绳在剧烈的摩擦中,留下一道深红的印子。
远岫一面哭,一面用力扯动。绳子打了两个死结,无论他如何反复挣脱,依旧纹丝不动。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不明白为何将他绑来了又不说话。远岫自问没什么仇人,只有在他当上了皇帝后,皇兄残留的党羽。
那些人逐扬不是说已经都处理完了吗?
远岫脑袋靠在柱子上,他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睡去,在清醒与昏沉间,晕倒了过去。
“还没有找到吗?”
金越方才明明跟着远岫,莫名出现一帮人,拦住他的去路,说是自己偷拿了店中的东西,大街之上,五六个人将他团团围住。
他没时间解释,就要推开他们。那五六个人绕是不肯放过他,直到身侧的侍卫赶来,那几人才讪讪离去。
一转眼,远岫便不见了。
城墙头走水,街道上混乱无比,金越派出全府的侍卫搜寻,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踪影。
“方才有个人说,好似看到了一个酷似陛下的人。”侍卫终于带回来有用的消息。
一位姑娘在两个侍卫的带领下,小心翼翼的走了上来。
金越听着那位姑娘的讲述,问道:“他是往城墙头的方向去的,那你有看清和他说话的人是谁吗?”
姑娘摇摇头,当时城墙头走水,众人自顾不暇,一片纷乱中,她看到远岫倒了在了地上,周围立时围上来几个高壮的男子,一看就不寻常。
若非拿了远岫的银子,自己是绝对不会掺活进这些事情当中的。
第23章 再也不乱跑
远岫出神地看着床顶上的帷幔,眼睛黑洞洞的,瞳孔里面什么都没有,死水一潭。
他的双目因昨晚哭得太狠,红肿的如核桃般肿大。鼻腔塞的厉害,呼吸起伏间,好似依旧在低低啜泣。
逐扬已换了一件衣服,他推开门,室内一个人也没有,桌台上灯烛微弱,他携风而入,吹得火焰几欲熄灭。
床上那人平躺着,单薄的身形,瞧上去奄奄一息。
逐杨从门口进来,走至床边,低头看着远岫。
远岫眼眸波动了下,他想坐起来,半天使不上劲。逐杨看到了,于是便扶着远岫的肩膀,让他起来,自己随之在床边坐下。
细长的手腕刚好可以用一只手圈住,远岫露出一截皓腕,他紧紧地揪着逐杨,苍白的指尖血色全无,几乎是使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逐杨视线落在远岫手腕上包扎成一圈纱布上,他伸出手将远岫的指头从自己手上扒开。
“不要…。”远岫一下子就抱住了逐杨,他将头埋在逐杨的肩膀处,声音尖锐,似在喊叫,“不要走…。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门外有很多人,小木子他们都在,我叫他们进来。”逐杨握着远岫的手并没有松开,他没什么表情,只说道。
远岫摇摇头,在拒绝。
“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远岫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恐惧,他一面说,一面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再也不偷跑出去了。”他边说边哭,哭泣声盖过了说话的声音。
逐杨侧过脸,看了眼肩膀,他今日身穿黑色,大颗的泪渍滴落在衣服上,很快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