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好了,我们走吧。”远岫拉过逐扬就往前走去。
逐扬却停在了原地,远岫不解地回头看去。
远岫个头比逐扬小些,皮肤更是白皙,在泥土风沙里滚过一圈后,面容上多了几道灰黑的脏污,难掩这几年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红润。
逐扬盯着看了会,伸出手,直直地冲向远岫的衣带。
远岫没有想到逐扬会来解自己的衣服,他的目光在逐扬的灵活松开扣结的手指上停顿了片刻,与此同时,他惊呼出声。
捂着衣带跳着退后了一大步。
“你…你要干什么。”远岫一面说,一面紧紧拉着衣服。
逐扬视线在他身上轻扫了一下,指了指远岫衣服底下沾上的大片杂草,说道,“你就穿着这件衣服,不用说,别人也能认出来你是谁。”
远岫低头看了眼,全身明亮的艳黄色,整个丰泽不会有第二个这么穿的人了。
“你早说嘛…”远岫怪罪了逐扬一句,自己就开始解起衣服来。
外袍落在地上,高高拢成一堆,远岫立时轻松了不少,他穿得本就多,本想着再脱掉一件,只是衣服有些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远岫低头看了眼,耳朵发烫,他瞳孔溜动,落在了逐扬身上,见他正安抚着手中的马儿,远岫才镇定下来。
“快些走吧。”远岫迈出去几步,身后没有人跟上。他回头,就见一团烈火燃起,外袍烧掉了大半,攒动的火焰很快就其整个吞没。
逐扬提着剩下的小块一角,随手一扔,落入了旁边的溪流中,直至消失在河底。
远岫坐在马上,颠簸了许久,也不见要去那里,他又想开口向逐扬询问,一低头,看见逐扬乌黑的脑顶,犹豫了下,吞回了自己的疑问。
方才他走了一会儿,就吵得逐扬受不了,又是腿疼得走不了,又是害怕草丛里的异响,非得让逐扬去用树枝,将里面藏着的兔子戳出来才作罢。
逐扬阴沉着一张脸,将远岫推到了马上,两人之间才安静了良久。
他们走得不算远,约莫着离城内两三公里的样子,看着地上燃烧过的火堆,随意摆放着的农具,林中似乎有猎户居住。
“我肚子有点饿了。”远岫捂着叫得有些发痛的肚子说道。
逐扬冷漠地看了眼远岫,牵着马顺着地上人走过的小路往里去。
果真,入目的是一户农房。
围在屋外的栅栏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屋内是否有人。忽地,隐隐传来的鸡禽叫声昭示了此处有人在此。
远岫拍了拍马背,他伸出手要搭在逐扬的肩膀上,够了半天,也没能碰到。逐扬退后几步,伸出手去扶住远岫的大臂,将他从马上抱了下来。
刚一落地,远岫急忙跑到门前,用手拍了拍大门,“有人在吗——”
砰,门从里面开出一条小缝。
半个面庞从门缝里伸了出来,露出一只眼睛,,“你..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远岫搓了搓手,“我们路过这边,肚子饿了,想要些吃的。”
那人在远岫身上看了看,后又看向逐扬。半天,也没见回应。
逐扬这时走上前去,说道,“我们是要去看磨山祈福的,路上干粮不知道掉在那里了,眼前磨山还要再走上些时辰,见外头摆着的农具,就想着这里是否有人居住,来讨些吃食。”
片刻,门打开了。
“你们进来吧。”
屋内摆设整洁干净,妇人看着三十上下的年纪,她说话时慢言细语,“我去里面給你们拿,得等上一会儿。”
远岫向逐扬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像是在对他说,我们不用饿肚子啦。
站在屋外,天色逐渐暗下,午后的日光遮在云层之后,冬日的萧寒侵袭,远岫不免打了一个喷嚏。
“啊切——”远岫吸了吸鼻子。
妇人这是正好拿着一捧油纸包装着的干饼出来,她瞧来一眼远岫,见他穿着如此单薄,双手还不停地搓动。逐扬虽穿戴整齐,衣服却也开了几个口子,碎发细散地垂落。
“你们是?”妇人把干饼放在桌子上,问道。
远岫停顿了一会儿,听得逐扬回答道,“夫妻。刚成婚不久。”
妇人眼神亮了亮,她第一眼就觉两人长相不俗,周身气质非寻常人家。现在想来,应是城内的贵族公子,躲着家里的长辈,偷偷跑出来,不熟悉山路,一时间狼狈。
“进来换身衣服吧,太阳快下山了,山中会更冷些。”妇人放下心来,招呼二人进屋。
远岫摸了摸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几步就跑进了屋内,“姐姐,你真是太好心了。我身上的衣服都湿了,穿着可冷了。”
远岫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站在里屋等待。门开了,进来的是逐扬,此刻他已换好了衣服。
浅蓝色的粗麻外衣,与他平时爱好的深色袍服截然不同,身上久积压的肃杀气息消散了不少,竟有几分书生的模样。
“拿着。”逐扬推给远岫。
“哦。”远岫伸手接过,绕到柜子后面,确认此处隐蔽,才解下单衣。
“这怎么是女装——”远岫大喊,他穿了一半,发觉不对劲。看着粉紫色的裙裾,他两只手揪着腰摆,咬着腮帮子探出脑袋冲向逐扬问道。
逐扬倚靠在墙壁上,他懒懒说道,“只剩这一套衣服了,你将就着穿吧。”
“那为什么不是你穿?”远岫反问。
逐扬不说话,只微挑着眼睛看他。
第14章 陶山镇
远岫低头看了眼,手指揪得更紧了,他退后了几步,身影再度没入了柜子后面。
指尖掐得发红,腮帮子鼓动,远岫胸腔强烈起伏了几下。随着哐当一声,柜子发出轻响,远岫从后面走了出来。
“哼…..”远岫听到了逐扬从鼻腔里发出的轻嗤。
远岫摇头晃脑只装作不在意,他大剌剌地往屋外走去,说道:“走吧,得赶路了。”
看着远岫同手同脚地迈步,逐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一个比远岫大出好多的身影挡在面前,似乎是不愿意放过他。逐扬在远岫对面站定,正好挡住了远岫的去路,他上下打量远岫,嘴角噙着浅笑,玩味道,“还挺适合的。”
逐扬悠悠地绕着远岫走动,视线直勾勾的,微眯时,眼角都泄出侵略气,转了一圈,最后站定在远岫面前,恶劣地说道:
“就像你原本就应该这么穿一样。”
“你——”远岫再也忍不住了,好不容易压下的羞耻又满涨了上来,远岫从脸颊到耳尖通红,他低声吼叫了一下,冲着逐扬投去愤愤的眼神。
逐扬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远岫圆溜清透的双目不管如何生气,都带着一股幼稚的软弱。
他心情极好,说话之间,面上压抑不住的笑容,“我们两个可是夫妻,这样的装扮看起来岂不是般配很多。”
远岫视线跟随着逐扬移动的手指,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不得不说这样衣饰,确实不那么显眼了。
两个人俱是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物,比起黏腻腻的繁重宫帏衣袍来说,舒服多了,远岫只能这般安慰自己接受。
看久了,也还好。
君子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才哪里到哪里,只要活着就行…活着就行。
远岫眼神恢复平静,他目光穿过逐扬身侧,直视放置在木桌上的铜镜,镜中的倒影清明,粉紫色在远岫身上并不突兀,反而融合地恰到好处。
忽地,远岫头上一松,有什么东西垂落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逐扬手中多了一柄头簪,与他今早晨起,挑选的那支一摸一样。远岫立时伸手去碰,不出所料,手中空落落的。
“你干什么!”远岫瞪大眼睛,他紧紧盯着逐扬手中的金簪,不明白逐扬的意图。
远岫黑发一路顺溜地垂落到腰际,他眼睛圆溜溜的,睁大的时候更显清澈,怒瞪人的时候,像是在撒娇。
“这样看起来更适合一点。”逐扬手指灵活地把玩着金簪,上面镶嵌一颗不可多见的巨大珍珠,光滑细腻的质地,指尖擦过时带着与众不同的寒凉。
远岫抓着脑袋两侧的头发,对着镜子转过脸来,镜子中的人脸,皱成了大大的囧字。远岫明白了逐扬说他适合什么了,他披散头发时的样子着实是雄雌莫辨。
谁让自己长得像母妃呢。
曾冠绝后宫的瑛妃,有着人人艳羡的美丽。远岫视线逐渐陷了进去,他伸出手理了理落在身侧的乌发。
“好了…还不走。”逐扬一个提溜,就将远岫从房间里带了出去。
远岫坐在马上,一颠一颠的,他愁苦着张脸,吸了吸鼻涕,问道:“我们为什么不住一晚再走?山里很冷。”
“叨扰别人不好。”
“可是你都将我的金簪给她了。”
“簪子是用来换衣服和干粮的。”
“那可是东珠琉金簪,能买下一整个山头。”远岫不死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