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台上,远岫正襟危坐,视线直直地看向前方,余光却落在最为不同的那人身上,逐扬独独站在众朝臣的前面,
一改在远岫面前的张扬,逐扬同众臣一齐向远岫行礼。
在浩浩跪下的朝臣中,远岫望着排排背影,松了口气,他暗自镇定下来,照着往日上朝时的流程,开始走起了过场。
台下陆续有人上前禀报,远岫听的有累了,若是换做平时他可能会发会神,今日他打起精神,至少不像之前那般,偶尔需要让他人重复说上几次。
“今年呈上来的粮草比往年的少上三成,除去宫中开支和内库存储外,余给边地军府的不多。”
“那怎么办?粮草不够那不是吃不上饭了。”远岫率先发问。台下一片沉寂,远岫意识自己话语不对,转而又问道,“何人?有良计。”
从开始到现在逐扬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听到此处,他动了动,“西塞连年征战,将士为护卫丰泽领土,保护边地百姓出生入死,如果个个都饿着肚子,如何能上得了战场。”
听到逐扬的话,远岫觉得有道理,“那要不然就把粮草先给西塞。”
“不可。”在殿中最末处,一道声音蓦地响起,所有人齐刷刷看去。
一人站了出来,乍一看,远岫觉着熟悉。那人先是鞠躬,接着说道,“边地不止西塞一处,南湾,北海俱是,若是厚一处而薄一处,总会有将士寒心。”
那人说话间,远岫已认了出来,是金越。
这些日子忙碌,远岫都快忘了金越回城的事情。前些日子,他匆忙安排了下去,给金越封了个五品官职。虽品阶不高,却也可留在城中,不必再回南湾。
没等远岫开口,逐扬头也不回地说道。
“粮草不足,就应先供应最为紧缺的地方。丰泽唯有西塞常年战乱不断,外地侵袭严重。若突然少了军粮,敌人便有可能乘着这次机会侵袭。”
两边都说得都在理,远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两位大人,余辛一言不发,傅明镇定自若,上前说道。
“西塞绝不可少粮,土浦人正虎视眈眈,若是将士们真吃不饱饭,难不保他们趁虚而入。”
“若只是西塞有粮,他处也会有怨言。眼下可以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什么办法?快快说来!!”远岫正左右为难,听到他这么说,声音不由自主大了些。
“宫中每年开销大,宫人不像将士那般幸苦,少些饭食,或可坚持,只要留给宫中的粮食分出四五成,就可以解边地粮食之急。随后再等至粮食慢慢收上来,再将宫中少掉的补齐便可。”余辛说完,过了好久,都未有人开口接话。
他们对此事,并无异议。
“四五成?这么多。”远岫小声嘟囔了一句,目光突然与逐扬相撞,冷不丁地,远岫打了个寒颤。
“行,那就先这样吧。”
下朝后,远岫在花园闲逛,一面用折下的柳条逗鱼,一面去拿罐子里的鱼食。
“小木子,去小厨房取些点心来,要茉莉花味的奶糕,里面夹红豆沙。”说完,远岫靠在栏杆上,翘着脚,悠闲地望着天空。
亭子坐落在湖中心,流水从修的小山上流下,汇入湖中。清溪冲击在石壁上,悦耳怡人,只是躺着,远岫就觉着很是舒服。
摸着饿了的肚子,远岫想到了早上的那个大肉包,胃中不禁开始反酸,竟有呕吐之感。
他急忙起身,端起手旁的茶盏,喝了好几大口,视线飘向前方,远远地看着小木子走了过来。
“还没做好吗?”小木子只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见他两手空空,远岫于是问道。
小木子吞吞吐吐,半天才回道,“小厨房说逐将军为了减少宫中开支,下令除了三餐之外,便不再准备其他的吃食。”
“怎么突然这么做?”远岫立时直起身来,手旁的扶枕在一个挥臂下,掉落在地上,滚弹了几圈。
说完,远岫脑海中浮现早朝时的决议,他接着道,“糕点也不行吗?!”
小木子不语,远岫泄力的靠了回去,“现在几时了?”
“还有两个时辰才到午时用餐。”小木子自知远岫问的是什么,马上答道。
远岫叹出一口气,回过身,用手去扬湖中的水,看着鱼儿一圈一圈的围了上来争抢鱼食,远岫心底生出些许惆怅。
硬生生扛了两个时辰,待到用餐时,远岫早已没有了饿意。等至房中,发觉逐扬不在,他立时落座,一放松下来,看着桌子上的菜肴,肚子突然就开始咕咕叫了。
远岫没在意比平时少了几道的菜品,就着米饭,囫囵地吞咽了起来。
“陛下,金越大人求见。”远岫正吃着饭,听到有人来禀报,换做平时他便会先宣人进来,只是今日他格外的饿,不忍放下手中的碗筷。
“让他先在偏殿等会儿,我很快就过去。”两相选择下,远岫终是没抵挡过饭菜的美味。
“午时便要封宫门,金越大人不能留太久。”侍从说道。
宫中好像是有这个规定,远岫回想了一下。
即使不解,金越为为何下朝后在宫中留着这么久,偏偏选在午时将近处的时候来找自己。远岫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先去见他,正艰难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准备起身时。
“逐将军催促陛下快些吃完,他过会儿便要来与陛下谈论朝事,让奴婢在午时前将饭菜撤下去。”站在另一边的侍从,出声道。
“什么?!”听到这话,远岫立时站了起来。
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偏要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看着桌上未凉的饭菜,才刚刚尝了几口,远岫的肚子依旧空荡荡。
他转过身,说道:“就道我今日繁忙,先让金大人回去吧,如是有什么重要的话,交代侍从转述给我也是一样的。”
“或者,写信给我。”
第10章 从前的好友
远岫摸了摸撑得圆滚滚的肚子,他满足地叹出一口气,后背斜斜地仰靠在座椅上,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他轻轻地擦拭嘴角。
“走吧。”远岫吃饱喝足后,说话时气都足了几分。
正直日午,天空亮堂,拂来的风,吹动院中的菩提树,叶子在略微刺眼的阳光中泛着薄薄的浅绿色。远岫跨过门槛,一瞥眼,就见廊桥上站着一人。
他仰头盯着悬挂在檐角上的风铃,晶石所制,剔透之极,一下一下晃悠,轻响融进菩提树叶的沙沙声中。
听见响声,金越转过身,露出一个笑,几步走了过来。
远岫恍惚了下,立时反应了过来,“你还没走?”
“在这里看了会池中的鱼,没打扰陛下用膳吧。”金越低头扯出一个笑来,在远岫看来有些苦涩。
“没有,没有。我怕你赶不上出宫的时间,打算下次得空了,去找你呢。”远岫连连摆手。
“陛下是丰泽的帝皇,出宫不过是说句话的事,谁人敢阻拦?”听到金越这么说,远岫脑海不由得浮现出一人的脸来。
俊美面容上是又臭又拉的表情。
“是..是…”远岫心虚地应了几声。
他已登基为帝,自然不想在昔日好友面前失了颜面,他一挥手,袖袍夹在了手臂之后,做足了一副帝王的样子。
“这池中的鱼不及花园里的,那真是又肥又大,一个个活蹦乱跳,你投鱼食的时候,它们还都会涌上来,可好玩了。”
“走,我带你去看看。”远岫自顾自地说道。宫中日子困乏,他一见故人,心中多了几分激动。
远岫握着茶盏,听着金越讲述这些年来的往事,金家当年在两王相争时为避其锋芒,自请去到了南湾。
这一去,便是十年。
在金家离开后不久,远岫被放逐至宫外。
两王造反,最终双双战死在王宫大殿,能再次聚在宫中,是远岫与金越都未曾想过的。
远岫感慨良多,对金越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怜悯,他安慰金越,也像是在告诉自己,“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诺大的玉石桌上孤零地摆着两杯茶盏,看着格外空荡,远岫抓了一把早上还为用完的鱼食,带着金越走至岸边。
远岫一面咯咯大笑,一面用鱼食逗诱着池中的小鱼,好不开心。金越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
“你和逐扬?”金越犹豫了好久,最终问道。
远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大把鱼食一同掉入池中,池面瞬间翻起水浪,溅在面上,微微的湿润。
“逐扬..他怎么了?”远岫哈哈一笑,撞上金越的认真的目光,瞬间收了露出的大白牙。
“你是说我跟逐扬的婚事吗?那都是表面样子,给外人看的。其实是我跟他定了个约定,算是..结盟。”远岫故作轻松道。
“逐扬不是个善人,逐家在不仅西塞树大根深,且在丰泽势力颇丰,他自小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与朝上的众多臣子私下都有结交。我怕他是有所图谋。”金越低声提醒远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