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他这间在楼的最角落， 有一扇不大的窗， 风吹过来后墙上贴着的纸片都哗哗作响， 印着的人在一瞬间像活过来了一样。
[鼠两端]的珍藏， 是各个时期偷拍韦端的照片，镜头的主角从初中到高中再到成年后偶有的直播露脸，身量逐渐抽条变得挺拔，镜头也越来越近。
早期的照片都有点血腥， 贺知只看了一眼就有点生理不适，但[鼠两端]则津津有味地一一看过去，尤其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张，眼珠都恨不得粘上去。
最后竟然开始亲吻照片，神情癫狂，像瘾君子一样淌着口水， 把纸片舔得湿漉漉的。
贺知：……？！
要不是碰不到，他高低揍这变态一顿！
贺知眼不见心不烦地转头，发现室内除了大量的废弃相机零件外，竟然还堆着一些空瓶。贺知俯下身查看， 发现这是韦端所服用的精神药品，里面的药品被动了手脚，和原装的颜色有着不明显的差别。
现实里韦端的药物都是在安苒那拿的，绝无经他人手的可能，[鼠两端]也并没有传送物品到别人桌子上的能力，所以这只是韦端的被害妄想。
安苒和他说过，最后一个世界主要是消除韦端对外界的恐惧，每个匪夷所思的行为背后都有成因。
贺知思考了一会。药片被动手脚，失去原本的某些效用或是副作用增强，药片是为了维持精神正常而使用的，所以韦端本质上是在害怕自己因为病症加深做出异常行为。
至于[鼠两端]此时过于恶心的行为……
从房间的细节度和照片的清晰程度来说，极有可能是[鼠两端]拍照发给韦端过。贺知之前就有想过，以韦端的心理素质和粉丝体量，普通的骚扰信息很难让他崩溃成这样。如果是这些照片就合理了，密密麻麻地贴满人生轨迹，像网一样的凝视笼罩着韦端，让人不适到了极点。
搜寻了一圈没再得到有效信息，贺知退出房间，记下了门牌号便折返回去，结果刚到达走廊就看到站在门前的韦端。
警察刚取证完离开，由于没抓到肇事者，他们建议韦端先不要出门，但韦端还是站在那等着，手里抓着那部手机。
明明他眼睛里没有映出自己，但方向精准，贺知猜测他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一走过去韦端就把手机举起，上面是备忘录的界面。
他有点迟疑，对着空荡荡的楼道喊道：“贺知？”
手机界面上出现了一个“1”。
韦端松了口气，很快贺知的身影就显现在眼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贺知拥进怀里。
贺知说：“我回来了。”
韦端敛下眼睛，说出的话像在撒娇：“我还以为之前是我的幻觉。”
他的癔症太严重，在之前的无数个轮回里想象过太多次，以至于这次也分不清是真的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贺知也不瞒他：“我出去了一趟，问他们疗程到了哪一步。”
韦端的软弱只出现了一瞬，语气出现细微变化：“按进度也该到上门骚扰和网暴了。”
“已经开始了？”贺知皱眉，按理来说网暴是进度接近80%才会出现的剧情，应该在他们处理完[鼠两端]才会出现。
但他没问出口，只是道：“我找到[鼠两端]住哪了，他在6012室。”
韦端猛地抬头，重复了一般那个数字，咬牙道：“对，我在现实里也查到这过。”
6012是韦端以前和父母住的房子编号，他知道[鼠两端]是故意的。
“……房子里面有什么？”
贺知没有注意到韦端对他是否进入房间查看的笃定，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里面贴着你被偷拍的照片，目测是从初中持续到进入社会。”
“真恶心。”韦端平静道，“证据挺齐全的，应该可以报警抓他。”
他打开房门，示意贺知进屋，突然又问道：“云吞是在哪家买的？”
原本空荡的手里又出现两碗包装好的云吞，贺知感受着手指被塑料袋提手勒着的重量，答道：“千里香云吞。”
“千里香的招牌后面只有接馄饨的。”
门关上了，室内没有开灯，韦端就站在贺知身后，像某种背后恶灵一样伸手环抱住贺知，声音贴着他的耳朵道：“故意的？你明明昨天还问过我，为什么一直看不清一些地方的字。”
作为精神状况堪忧的造物主，韦端并没有能力维持这个世界的绝对稳定，一些与心理创伤无关的事物在不断的变动，楼底一会是云吞一会是灌汤包，之前的网吧和花店也不在同一时间线。
贺知无非是在隐晦地说，我知道怎么判断你的世界的虚实了。
然而这是韦端最讨厌的事，他不想让贺知把他剖析透彻，那些痛苦的回忆和狼狈，是他最不想让贺知知道的事。
贺知没动，只是道：“端端，我想治好你。”
他是在被隔绝无法靠近韦端时意识到的，是韦端主观意识上不想让他回来。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触不可及。
韦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病了，却选择逃避。
“你一开始把我拉进来，是想困住我，让我一直在这陪你，却没料到仪器可以让我自由往返。”贺知不忍心说出后半句“被困住的其实这样你”，他背对着韦端道，“那你不应该留给我手机，对你来说，在这里让一个物品消失并不是难事。”
手机是韦端当年被封控时极少的与外界沟通的渠道，比电脑更有私人意义，所以才会让贺知触碰到。
“端端，你潜意识里在向我求救。”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有逐渐加重的呼吸在传递情绪，一时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两个人都不愿往后退一步。
“……那你要我怎么样呢。”最后还是韦端先开口了，“你知道游戏六结束后突然消失，我在想什么吗？！”
“我知道自己的精神问题很严重！贺知，我真的分不清什么时候的你是真实存在的。”他崩溃地吼道，“我以为我把你抓进来就会安心一点，可是没有，你随时都可以走，只有我会被困在这守着自己的幻想惶惶不可终日……”
“我不会抛下你——”
贺知还没说完，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力度，韦端以一个难以挣脱的姿势锁住了他的咽喉，阴恻恻道：“你为什么不能永远留在这陪我呢？”
又绕回来了。
贺知想让韦端出去，韦端想让贺知留下，他们兜兜转转还是这个问题，谁也说服不了谁，难缠且无解。
“和我玩游戏不开心吗？”韦端抬手，一个和之前一样的光屏出现，蓝色的光照得他很像阴气森森的男鬼，“你看，在我们一起通关的六个游戏里，你笑了两千二百三十四次，情绪由一开始的抵抗到乐在其中，反应力和战斗技巧都有所长进，当然最重要的是——”
“待在这，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感情你之前和系统说的分得清游戏和现实都是在撒谎啊……”贺知有点头疼地蹙眉，烦躁之际面对的电脑突然亮起，大量的红色滚动弹幕出现，上面每一个攻击性字眼都清晰无比，看得贺知眼睛疼。
那些字跃动着，从一行行变得杂乱无章，最后竟蹦出了屏幕，大量的红汇聚成一双手，直直朝着两人抓来。
贺知：“……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当然不是，快跑！”韦端反应很快转身就要开门，但“手”的速度更快，直接抓住两人就往电脑里塞，如长着深渊巨口的怪物一般。
在即将进入前，韦端拼尽全力俯冲，伸手抓住在前面的贺知，五指收紧到让贺知感到痛觉，抬眼就是韦端正在流泪的眼睛。
这次他看清了，里面有且只有一个贺知。
他真的很怕他消失。
贺知后知后觉地感到愧疚，但他没有机会和韦端道歉，屏幕突然出现巨大的吸力将他们带入另一个世界，并且还在试图将他们分开。
贺知感受到他们在下坠，耳边的风声刮走韦端的呼喊，他眼前全是堪比精神污染的黑红色。有些话单是肉眼看着，恶意就已经赤裸裸地淌出来了。
在一阵天旋地转后，他重重砸在了地上，且身边空无一人。贺知急忙爬起来，手一撑地就察觉不对，低头一看，发现原本被韦端抓着的整只右手连带手臂都空缺了，万幸的是除了视觉上惊悚了点，他并没有任何痛觉。
头顶上方高悬着一个一人高的鸟笼，韦端正被困在里面，双眼紧闭如同酣睡，那些红色的字就是从他头顶流淌出，挂满整个空间。
他怀里抱着，赫然是贺知的一条手臂。
贺知：……
无论怎么看，这画面都太猎奇了。
第175章 我与你的日常（十七）
这是一个封闭的半圆形空间， 穹顶出是鸟笼，屏障是黑色的粘稠物体，血红色的字像有生命一样在黑色中扎根蔓延，随着数量的增多逐渐凸起， 在靠近贺知的地面出生成无数只手， 游动着朝贺知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