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昨夜被人算计的事我还没算账呢,你等着,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声音忽然被打断。
  你二十三岁了。
  棠溪珣心头一震。
  管疏鸿慢慢地闭上眼睛,又说道:你上一世,就是在二十三岁
  他说不下去了,感受到一种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痛苦。
  这种痛像是争相噬人的厉兽,要把他撕成千片万片。
  
  眼看着棠溪珣倏然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漫下管疏鸿的面颊。
  他上前一步,捧住棠溪珣的脸,轻声问道:你告诉我,是这个原因吗?
  你当初与我分开,现在一个人离开京城,到这地方来,都是这个原因吗?
  棠溪珣被迫地抬起脸来,看见暖红色的夕阳将一点温暖的阳光照在管疏鸿的额头上,轻浅地跃动着,让人想起曾经的那些海誓山盟,柔情蜜意。
  他们拥有过的一切,他都没有忘记,可一切都已是惘然。
  是!
  棠溪珣终于被他逼急了,脱口说:就是这个原因!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件事,管疏鸿还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他捧着棠溪珣的脸,颤抖着抚摸过他的眉眼,双唇,多么想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换回他的生命!
  你怎么就自己承担这些
  管疏鸿几乎语不成声:怎么不告诉我
  棠溪珣也觉得非常沮丧,如果他长了耳朵,恐怕这时候也要耷拉下来了。
  他费了那么大力气,瞒了那么久的事,现在都被管疏鸿给揭穿了,弄得人现在死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死了,能高兴才怪。
  我告诉你什么啊?棠溪珣苦笑道,说我不想死?
  他当然不想死,他比所有的人都要留恋这个世界。
  他想要活下去,想要在春天的午后晒一晒太阳,想坐在水边钓鱼,想看看秋天时自己亲手种下的果树会不会结果子,想去逛逛街头巷尾的小书铺,淘些好看的书回来,想多陪陪爹娘和哥哥姐姐,想继续逞着太子哥哥给的威风耀武扬威。
  也想,每天夜里靠着管疏鸿暖烘烘的胸膛睡觉,又在清晨一起醒来。
  他想活到很老很老,活到满头白发
  可是,这些事是他说出来就可以的吗?
  阿珣!
  管疏鸿紧紧抱住棠溪珣,将他在怀里搂住,他摸着棠溪珣的头发,轻吻着他的面颊,一遍遍地告诉他: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请你坚持下去,以后我们一起面对。
  我会一直陪着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耳边一遍遍的声音,仿佛要把那些根深蒂固的晦暗绝望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棠溪珣瞪大了眼睛看着管疏鸿,然后又一次被他吻住。
  终于,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一连串的泪珠从眼眶中落了出来,去回吻管疏鸿。
  棠溪珣的主动像是一阵甘霖,注入了已经干涸的土地中,于是,原本已经开裂的大地瞬间疯狂地涌出枝蔓,盛开繁花。
  管疏鸿双目发烫。
  以往,他是那样期待着棠溪珣回应,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就会让他感到平静和幸福。
  可此刻,管疏鸿却从这样一个拥抱中感到了绝望和恐惧,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这个人留住。
  到底应该怎样做
  *
  一直到太阳彻底沉没下山,棠溪珣和管疏鸿才准备回去。
  这里在一处山坡的底下,有点陡,管疏鸿心中微微发酸,不知道棠溪珣是怎么一个人艰难地下来的,也不敢去想他那么费劲下去做什么。
  他摸摸棠溪珣的头,背过身来,在他跟前蹲下,说道:来。
  棠溪珣一时没动,管疏鸿以为他还是不想搭理自己,耐心地等了一会,结果后背上却被砸了一下。
  他回过头来,发现棠溪珣把手背在身后,很不满意地瞧着自己,见到管疏鸿看过来,就很嚣张地当着他的面,又把一块小石子踢到了他的身上。
  管疏鸿愣了愣,突然意识到,棠溪珣因为昨晚的劳累怕是分不开腿,不方便被背。
  以往他也是记得的,但现在他们太久没有在一起了。
  管疏鸿就站起身来,略一弯腰,便将棠溪珣打横抱在怀里,说道:我们回家了。
  其实他们两个的家都不在这里,但是只要在一起,一个陌生的归处就好像也变成了家。
  棠溪珣被他抱着,脚下晃晃悠悠,好像踏着虚无的风。
  这一刻,他不用去管底下的路多么难走,也不用殚精竭虑地去想往后的事情,只是彻底将思绪放空,睁着眼睛,看着上方深蓝色的夜空,漫天的繁星银河。
  咦。
  棠溪珣突然说。
  他的声音虽然小,可是管疏鸿一下就听到了,问他:怎么啦?
  棠溪珣一指:你看那树,有的叶子是黄的,有的叶子是绿的。
  管疏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是这样,大概是由于山上温差大的缘故,树上的叶子黄绿交错,枝枝叶叶,远远看去就像某种奇异的花朵。
  他不禁微笑起来,说道:是啊,真特别。
  棠溪珣晃了晃腿,闭上眼,感受到一丝凉而软的风从耳畔掠过。
  他静静地说:
  你别难过,我这一生,其实真的挺值的。好多别人没做过的事我做了,没见过的东西我也见了,所以,你不要觉得我很可怜。我就是不愿意让人可怜我才不说的。
  管疏鸿嗯了一声,说:你以后还会见更多的。
  棠溪珣有点无奈地睁眼看着他,管疏鸿这次却固执的要命:我会想法子,你不会死。
  棠溪珣朝着他伸出手,管疏鸿低下头来,让棠溪珣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也不再因为这件事跟棠溪珣较劲了。
  因为他再开口多说两句话,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他不能这样。
  于是管疏鸿轻声地说:我把秦公公杀了。
  棠溪珣一愣。
  然后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管疏鸿:你说什么?
  管疏鸿知道棠溪珣的性格,他既然来了这里办事,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管,安心休养身体,所以还不如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他,这样也能省省精力。
  于是,他把昊国国君这次的目的,以及秦公公做的事都和棠溪珣说了。
  棠溪珣听说昊国这次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与西昌修复关系,而是要暗中发兵攻打的时候,反倒不如刚才惊讶了。
  他觉得这才合理,像是管疏鸿那位父皇的性格。
  管颂平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个野心勃勃,嗜杀好战之人,并且心心念念都要成就昊国的霸业。
  上一世,他也是在看准了时机之后先行出兵,打了西昌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那时他选择的袭击目标,是棠溪珣所在的存州。
  如今薛璃登基,西昌的兵力、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也不会重蹈当年之覆辙,所以昊国国君才玩了这么一手掩人耳目,打算选择另外的突破口。
  但纵使他已经算计到了这个份上,大概也没有想到,管疏鸿不光识破了他的目的,还敢动手杀了秦公公和其他昊国的使者。
  想起前世的事,棠溪珣问道:
  所以,上辈子实际是他下令攻打存州,但用了你的名义,才会让人觉得西昌是被你灭了,对吗?
  管疏鸿这两年也想起了不少那时的事,点了点头,说:他是为了断绝我对你的念想。
  棠溪珣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戏谑:上辈子你对我有什么念想?
  管疏鸿小声说:其实是有的。
  上一世,他和棠溪珣没有这样接触过,所以长大之后算不上熟,但每一次见到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他还是都会隐隐有种异样的感受。
  直到听说了昊国要出兵攻打西昌的消息,管疏鸿才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和担忧,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找棠溪珣!
  可这时,他却听说,这场战争是自己发动的。
  这当然是有人冒用了他的名义。
  管疏鸿直呼父亲的名字:
  管颂平当时其实已经有意要传位给我,这么做,一方面是让我立威,另一方面,也是让你我之间再也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棠溪珣道:上辈子咱们都没什么来往,他怎么知道这个?是管蔚真说的?
  我也是这样猜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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