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棠溪珣一顿,轻飘飘地说:问这个干什么?
  他知道反问会显得人心虚,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爱你这三个字,他不是没有跟管疏鸿说过。
  可那时是管疏鸿受伤发烧,昏迷不醒的时候,棠溪珣要获得读者的满意度,可以有充分的理由,十分坦然地说出这些不费钱的字眼。
  但现在,他没有这么说的理由,他觉得他说不出来。
  是不是说了,就是忘却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屈服于什么?
  听到棠溪珣的话,管疏鸿垂了垂眸,没再说话,低头去亲他耳后雪白的肌肤。
  在经历了情/事之后,棠溪珣好像比之前还要敏感,管疏鸿的双唇轻轻一碰,他耳朵连着后颈便泛起了大片的红晕,口中也不免发出一声惊喘。
  那一夜整整持续几个时辰的深刻印象涌上心头,棠溪珣的身体本能地弹了一下,如同想要逃离。
  但这不会成功,因为他整个人都被管疏鸿健壮的臂膀锁在怀里,反倒好像更深地依偎进对方的怀抱之中。
  你还记得我们
  管疏鸿的声音有点模糊,比起他发出声音的喉咙,棠溪珣更加接近的是他的心脏,所以耳畔充满了那砰砰的、鲜活蓬勃的跳动声。
  棠溪珣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也跟着快了起来。
  管疏鸿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棠溪珣。
  如同瀑布一般的黑发蜿蜒枕上,肤色却洁白如新雪,却由双颊至眼尾迅速泛起红晕,那润泽柔软的薄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逸出急促的呼吸声,眼中隐约带着妩媚的波光。
  上一次亲密时,他的眼底还带着些天真的懵懂,这次却带着已经人事的风情,羞涩与甜美混杂,愈加要迷人上许多。
  像经历了雨露之后,缀满银钻般水珠的花,轻轻一碰,珠泪缤纷,光彩炫目。
  管疏鸿发现,即使多日没有亲近,他还是这么了解棠溪珣。
  他知道这具身体每一寸肌肤的触感,知道它们被触碰起来会引起的反应,甚至知道那隐秘的甬道深处柔润的、湿热的美妙。
  棠溪珣唯一没有向他敞开的,就只有那颗心。
  可是偏偏是那一颗心
  管疏鸿着魔般地看着棠溪珣,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你已经把什么都交给我了,为什么就是不肯说爱我呢?
  是因为你随时准备离开吗?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那些真相吗?
  如果你不爱我,我真的会
  他的手搭在棠溪珣放在身前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有凸起的青筋,与棠溪珣的纤细秀美形成了鲜明对比。
  管疏鸿轻而易举地就能用单手把棠溪珣的手腕并在一起抓住,他带着剑茧的指腹摩挲着腕骨处那块凸起的骨头,心里想,这样抱紧他,他就不会再跑掉了吧?
  或许,不要再追根究底了。
  爱或者恨,其实并不会影响他们恩爱缠绵,同床共枕。
  如果追究的太深,要的太明白,反而容易失去。
  你、别
  棠溪珣感到了一种难言的不安。
  这不安不仅来源于两人的力量对比。管疏鸿的怀抱像一道充满占有欲的枷锁,完全可以将他牢牢禁锢,那粗大坚硬的,曾经钻进来凶狠蹂躏的他东西也已经蓄势待发。
  但还来源于他此刻从管疏鸿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阴沉绝望的气息。
  你放开我,我不要这样。
  棠溪珣试图和管疏鸿沟通。
  管疏鸿一动没动,那箍在他腰上的力道好像还加大了,棠溪珣几乎有种自己的腰肢要被他折断的感觉。
  说了让你放开我!要勒死了!
  管疏鸿的手臂终于松动,棠溪珣超常发挥,格外灵活地在管疏鸿怀里猛地一转身,翻过来愤愤然地看着他。
  管疏鸿低下头,两个人目光对视,他眸底涌动的深刻情感,让棠溪珣为之一怔。
  到底怎么了?
  管疏鸿抬手按在棠溪珣嘴唇上,低声道:别说那个字。
  他的手臂渐渐地松开了。
  在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能隐瞒下去,他想。
  那些梦境中,受到委屈伤害的是棠溪珣,不是他。
  如果棠溪珣真的经历过那些伤痛,才更应该得到补偿,而他凭什么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可以当做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呢?
  管疏鸿生来就没有得到过父母的保护,他想要获得爱,祈求爱,可是
  可是他早已先一步爱的更深。
  阿珣。
  管疏鸿轻轻叫着棠溪珣的名字,释然又有些失落地笑起来。
  他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棠溪珣狐疑地打量着他,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说:好,你问吧。
  管疏鸿深吸一口气,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心脏在刀锋上滚过: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棠溪珣愣住。
  管疏鸿刚想起那些事的时候,满心千方百计所想的都是如何隐瞒,但眼下做出决定,一句话说出口之后,反倒有种慷慨赴死一般的坦然了,索性说了下去:
  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曾做过相似的梦?你说那会不会是我们的前世呢?
  棠溪珣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在管疏鸿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在他有时候几乎想要忘掉这段记忆的某天。
  他看着管疏鸿,能够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冰冷:你为什么这样猜?
  管疏鸿道:我总是会做一些很真实的梦,是关于你的。我看到西昌亡国了,你在战火里守城,然后然后倒下去,可我不在你身边梦醒时我总是想,我去了哪里,后来我想起来了,我
  管疏鸿看着棠溪珣漂亮的眼睛,终于把咬在唇齿间的几个字也说了出来:
  就是昊国的皇帝。
  寂静的房间里,管疏鸿声音中的压力和紧绷仿佛一些嶙峋的刀锋,将空气划得轰然作响。
  棠溪珣也感觉到了那种呼之欲出的情绪,他看向面前那张清朗英俊的脸,那双总是温柔凝视自己的眼睛里明亮而挣扎,在他的瞳孔中丝丝印射、晕染。
  对视片刻之后,管疏鸿有点勉强地笑起来,声音里带了几分刻意夸张的轻松:
  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皇帝!我我又怎么可能去攻打你的国家,你说是不是有点可笑?
  但是,这种故意做出的笑意却因为棠溪珣冷凝的沉默而逐渐淡了下去。
  片刻之后,棠溪珣终于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然后他推开管疏鸿的手臂,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散开的长发荡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又披在肩头。
  棠溪珣神情带着几分诡秘,看着管疏鸿:那如果我说,这是真的呢?
  管疏鸿的心脏骤然紧绷,仿佛有一道雷霆从头顶轰然划下,带来无尽的麻痹与疼痛。
  他刚才的话,却让棠溪珣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边关那茫茫的风沙中。
  他一步步走着没有尽头的路,身上痛累到了极点,反倒没有了什么感觉。
  但他的心中却沸腾着愤恨,激狂,还有不可置信的绝望,心底深处仿佛翻转出最不可抑的无尽悲辛。
  他对于管疏鸿甚至还有一点怨恨为什么一定要打碎自己的平静,一定要将这件事说破?
  于是,好像要报复般的,棠溪珣冷冷地道:我也梦见了。
  管疏鸿怔然看着他,问:梦见了什么?
  棠溪珣的话很简短,语气却凌厉的像是刀光:昊国灭了西昌,你当皇帝,我去死。
  这句话从棠溪珣的口中说出来,像是轰然间波涛灭顶,管疏鸿几乎不能呼吸,因为每一次吸气,就会疼痛得无法自抑。
  窗外的太阳照进来,好像金色的叶子,一片片覆在人身上,晃的双目如盲。
  这光实在太亮了,大概是因为是天上一丝云都没有的缘故,那片没心没肺的蓝一望无际,让人萌生出一种把它撕开的冲动。
  他难过地闭上眼睛,像是被逼到绝路上的野兽,终于没有了最后挣扎的力气。
  那些回忆,那些猜想,仿佛变成了真实发生过的往事,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挟裹着他,吞没着他。
  管疏鸿突然在想,这才是梦吧,一定是此刻他不小心掉入到什么噩梦当中了,一切都是假的。
  只要用力睁开眼睛,就会醒来,他和棠溪珣依然亲密无间,棠溪珣笑着说是逗他的,他就可以刮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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