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展焕深吸了一口气,道:即便知道了是昊国的据点,我们也无法再查得更深了。
  棠溪珣道:最起码这处地方算是废了。
  确实如此。
  现在的情形就是,西昌不愿和昊国宣战,就不能把这件事做得太绝,否则撕破脸了也没有好处;
  但相应的,昊国自己理亏,就算被西昌杀了手下,捣毁了据点,也只能自认倒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此,棠溪珣和展焕都心知肚明。
  展焕沉吟了片刻,又问:那你说的二皇子跑到哪里去了?
  棠溪珣摊一摊手,苦笑道:自然是跑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纵然有心也拦不住他,还得劳烦展大人派人找上一找了。
  当下,展焕便下令继续搜查管承林,棠溪珣也站起身来,跟着他一同出去。
  而在离开的时候,棠溪珣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晦涩难辨的神情。
  他还记得刚才在管承林极端愤怒之下喊出的那句话。
  还我性命!还我双腿!
  这是否代表着,他对前世发生的事情还隐约有些印象?
  棠溪珣现在非常想知道前世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没有重生,他甚至还不会有这样多的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系统提供的那本书中,所有的情况乍看起来如此吻合,将外面的表象揭开,内里真实的原因却又如此的天差地别。
  比如书中描写,管疏鸿利用药物玩弄别人的身体,控制别人的精神,再以此发展奸细,完成霸业,现在看来,不能说这事情是完全胡诌出来的。
  因为确实有这样的药,有这样的情节。
  可是做这事的并不是管疏鸿,而是他的父皇,真实的手段虽然不体面,也远远没有书中形容的那样龌龊。
  棠溪珣现在越来越感觉到,这书就仿佛街上胡传的谣言,要不就是那种街头乱写的话本子,只知道些事情的皮毛,剩下的就任意演绎。
  因为管疏鸿是其中的主角,为了增加他身上的情节,甚至会把其他人做的事情都张冠李戴到管疏鸿的身上。
  这真相一点点被揭开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从一开始,他会去接近管疏鸿,使出百般手段来引诱对方,肆无忌惮地吐露出虚假的爱语,都是因为他相信了管疏鸿是个无耻的种马。
  所以,他们不过是在相互玩弄罢了。
  但如果,管疏鸿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出于真心,没有伪装这段建立在虚假基础上的关系,又该如何抉择呢?
  光是看着眼前的赌场,棠溪珣就知道昊国的君主有多么野心勃勃,两国之间的和平只是短暂的假象,上一世昊国与西昌之间战争的爆发绝非偶然。
  既然这场仗早晚会打起来,既然管疏鸿无论如何都还是昊国的皇子,也确实当上了下一任的君主,那么,只有两条路可走。
  就此结束与管疏鸿的这段关系,纠正之前的错误,及时做好与他为敌的准备。
  或者,继续用柔情与缠绵构筑陷阱,让管疏鸿不能自拔,以己之喜为喜,以己之恶为恶,直到他彻底迷失,为了自己放弃他的尊严、身份、国家、前程
  棠溪珣觉得迷惘,对管疏鸿,也对自己对他们的命运,他们的将来。
  第70章 交光升明月
  前世,世上可真有前世?
  管疏鸿也不知道答案。
  但最近在他的梦境中,确实总是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一些记忆中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睡前,管疏鸿在桌边坐下来,认真地写下今天听下人们奏报上来的事。
  棠溪公子白天一切安好,一直在翰林院与同僚修书,也没有受到什么狂徒骚扰,一日三餐都按时用了,看起来比较爱吃清蒸鲤鱼,还喝了自己派人送过去的雪参老鸭汤。
  看来他过的不错,管疏鸿就也觉得挺开心,特意记上,明天让管家请个做鱼好的厨子过来。
  然后,他又忍不住翻到下一页,在上面写了见面两个字。
  棠溪珣也忙了有几天了,明日休沐,自己应该可以去府上看看他,说些体己话。
  他要将这些日子都记住了,见不到棠溪珣的时候,翻翻小本,就能回味。
  写完后,管疏鸿将灯一吹,躺下身来。
  天气渐热,旁边的窗子开着,晚风带来洋槐丁香的淡淡香气,中间还夹着一缕格外清幽的气息,那股味道让人觉得心安甜蜜。
  于是,管疏鸿翻了个身,摸到了棠溪珣被他摆在枕边的那件衣裳。
  一时困意逐渐袭来,管疏鸿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睡极为安稳,睁眼醒来就是大天亮了,他心心念念地惦记着棠溪珣的休沐,洗漱过后便吩咐下人备马,想着到了棠溪珣府上,还能跟他一起用早膳。
  就这样,马蹄轻快,一路到了棠溪府,门口竟然没人拦。
  管疏鸿畅通无阻地进了棠溪珣的房间,却发现,棠溪珣身上穿着寝衣,外头随便披了件长衫,正在桌前疾书着什么,不时还咳嗽两声。
  难道他竟是一夜没睡?这怎么成!
  管疏鸿心里发急,刚才看见棠溪珣的甜蜜和雀跃一下子都散了,他连忙走上前去,又不舍得怪他,柔声劝道:
  你这是在忙什么事?这样熬着身子怎么受得了。你歇歇,有什么能干的我来帮你好吗?
  管疏鸿说着,就往棠溪珣面前那写满了字的纸上看去,却在那昏黄的灯光下,赫然看到了一句
  昊军屠城,存州告急!
  管疏鸿倏然一震!
  那个瞬间,他脑海中宛如白光闪过,猛然转头,向窗外看去,却发现哪里有来时的明媚暖阳,那里分明是沉沉的黑暗!
  风将窗子推开,空气里隐约带着血腥味道,管疏鸿扑到窗前向外看去,只见城中死寂,街道狼藉,不远处的城墙外面却是杀声震天,木柱撞击城门的声音轰隆作响!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时,棠溪珣已搁下了笔,拿起旁边的凉茶一饮而尽,身上披着的衣服从单薄的肩头滑落。
  管疏鸿回头瞧见,只觉得心都随着那件衣服一颤棠溪珣素来喝口水都要不凉不热的,何曾让这等隔夜的陈茶入过口?
  他想把那衣服披到棠溪珣肩上,又想抱他一下,可根本就碰不到对方。
  棠溪珣似乎也不能看见听见他,径自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就站在管疏鸿的身边,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轻叹让人觉得心碎。
  管疏鸿抬起手臂,虚虚地环住棠溪珣,仿佛这样就能给出一些支撑,可月光投进来,却照在两人之间,如同一道阴阳的分界。
  管疏鸿愈发觉得不祥,隐隐的心惊让他手心里直冒汗,忍不住又低低叫了声阿珣。
  偏生这时,门被砰一下撞开了!
  大人!
  进门的士兵浑身浴血,高声道:城门失守,请大人速速撤离!
  这声音凄厉,连管疏鸿都觉得震骇,棠溪珣肩膀一绷,霍然回过身来。
  他凝神盯着面前的士兵,最初的惊诧失神过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淡漠的肃杀之色。
  棠溪珣快步走到那士兵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起来。
  棠溪珣居高临下,目光冰冷,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拿好你的刀,我们出去,杀光他们的前锋。
  那名士兵惶惑地抬起头,然后,在棠溪珣眼神的力道下着魔般地站了起来。
  管疏鸿恍惚而惊诧地看着这个人。
  对于这样的棠溪珣,他是全然陌生的,但似乎又笃定地知道,棠溪珣正是会这样说,会这样做。
  他看见这个连吹了一点风自己都会心疼的人站上了城楼,身上的斗篷在大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冷箭从他的身畔擦过,他的眼中却映着烽烟血火。
  从黑夜到天明,血腥的厮杀仿佛永无休止,当阳光将夜幕撕裂的一刻,城门终于轰然倒塌!
  虽然明知徒劳,管疏鸿还是忍不住再次奋身往火焰深处冲去,可是棠溪珣像一只折翼的鸟,在他的眼前坠落。
  那一瞬,整个世界都变得凌乱而模糊起来。
  管疏鸿看见火焰与鲜血将棠溪珣吞噬,无数刀剑砍向他的方向,而自己甚至不能握住他的手。
  棠溪珣!棠溪珣!
  他忍不住放声叫了出来。
  棠溪珣的身影彻底在管疏鸿眼前消失了,天地间仿佛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海啸,一切都被滔天的巨浪摧毁。
  他的眼睛失明了,他的魂魄飞散了,他被同样牢牢压在了血海深处,永世不得翻身。
  曾经相信的神佛刹那灰飞烟灭,一切光明和希望被彻底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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