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过,崔太医并不是一开始就随着护送质子的队伍来的,而是在上一位太医死后才来到了西昌。
  在来之前他就听说,之前那位徐太医在管疏鸿小的时候就一直照顾他,甚至被管疏鸿尊称为伯伯,感情十分深厚,没想到会突然暴毙。
  他候在外面等着见这位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小皇子时,心里还很忐忑,生怕对方用惯了徐太医,会对自己会有什么抵触的情绪。
  可崔太医却听见了这位皇子同身边侍卫的几句对话。
  那侍卫道:殿下,痛极伤身,徐太医去了,您若是难过,就哭一哭也不要紧的。
  管疏鸿仿佛笑了笑,说:人都会死,你也会,我也会。他不过走的提前一点罢了,反正还会有新的太医来,这有什么要紧?
  少年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漠。
  说完之后,他又问:哦,对了,听说你给他打了棺材?
  那侍卫大概点了点头,管疏鸿就说:没必要,直接入墓坑吧。
  但对于昊国人来说,人死后是一定要装棺的,否则就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侍卫不禁一怔,说:
  可已经下葬了
  管疏鸿淡淡地道:那就刨出来。
  这段对话,崔太医直至今日还记忆犹新,也让他一直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办差。
  后来他也逐渐发现,管疏鸿不只是心狠,他还极端冷漠,仿佛什么样的情感都不值得在心里留存。
  上一刻你还是他的亲人知交,下一刻死了,他都不会多眨一下眼,若是得罪了他,更不会有半分情面可讲。
  所以,自从到了这位皇子身边以来,他头一次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这么紊乱的脉象,竟像是心神震动,情绪郁结的征兆。
  这绝非中毒。
  崔太医不确定,又请管疏鸿换了手。
  因为管疏鸿不想与人触碰,所以每回诊脉才都会搁白纱,他正要也把白纱换过去,却听管疏鸿道:不必了。
  今天真是每件事都透着诡异的反常。
  崔太医便直接给管疏鸿诊脉。
  管疏鸿是想试验一下,是不是他那与人一接触就恶心的毛病已经不知不觉地好了。
  可当崔太医那几根手指在他腕上一按,他就顿时生出一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管疏鸿忍了片刻,实在忍不住,自己把那白纱扯过来,盖住了手腕:继续吧。
  崔太医:
  行吧。
  诊完了脉,他又取出一枚银针,告了罪之后扎入管疏鸿的一处穴道。
  取出银针,他对着阳光照了一会,又将银针放入了药水中观察,反复确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崔太医回答道:殿下放心,您的身子没有大碍,就是肝郁气滞,思虑过甚,开两副疏肝理气的药喝就好。至于毒
  他将银针给管疏鸿看:您体内也没有任何毒素,只是似乎在皮肤上沾染过某些香草粉末,有少许渗入体内,不会对您造成什么影响的。
  不会有影响?
  管疏鸿没有看他,只倚着软枕揉了揉额角,几分阴郁几分懒散地说:此物难道不是还有催/情的作用吗?
  崔太医的额角不自觉渗出冷汗:
  这对于别人或许确有此效,但殿下您体质特殊,从小曾受过药物训练,这种影响对您来说微乎其微,请殿下放心就是。
  
  确实没中毒,但管疏鸿的脸色看起来却比刚才还要差。
  这怎么可能?!
  不是因为被下药,昨夜宫中,他怎会对着棠溪珣情/潮澎湃,心动难抑?
  不是因为被下药,他怎会产生那么多下流无耻的遐思?
  不是因为被下药,那么那个吻
  究竟是什么影响他至此?
  管疏鸿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闭目良久,才道:好。
  他淡淡地说:有劳太医,下去吧。
  直到听了这句话,崔太医才觉得浑身那种压迫感一松,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上,一句也不多问,连忙告退了。
  管疏鸿闭着眼睛坐了好一会,心里思绪纷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其实有些困倦,本想躺一躺,可身子一往后仰,便觉得有个人会跨坐上来似的,让他一下子就躺不下去了。
  不久,鄂齐亲自端了盘山楂糕呈进来,跟管疏鸿说吃些可以缓解食滞。
  管疏鸿只能心中苦笑,其实他自己清楚,哪里是食滞,他完全是被某人一通胡闹给气的吃不下饭去。
  可是想到从宫中出来之后,他就一直滴水未进,于是管疏鸿终究让鄂齐把糕放下了。
  棠溪珣算什么!他凭什么要为了棠溪珣自己挨饿!
  吃!他要把这一盘都吃了!
  管疏鸿用银叉扎起一块山楂糕来,咬了一口。
  滑腻的糕点带着些软糯触感融在唇齿之间,明明是一向喜爱的,却让人觉得还是差了些口感
  没甚滋味地吃着糕,管疏鸿想起了昨晚。
  那时,他一时情绪上头,咬了棠溪珣的嘴唇,然后两人一起愣住了。
  管疏鸿在凑过去之前,心里还恶狠狠地想,一定要把面前这个可恨的家伙咬疼见血,让他好好记住这个教训,才能一解自己心头之恨。
  可是当含住那片唇瓣的时候,那憋了一股的劲却完全使不出来了。
  他只觉得极致的柔软与滑嫩扰乱了自己的心跳,棠溪珣的呼吸释放着诱人的热度,点燃了他每一条血管中的血液。
  心脏几乎要从口腔中跳出来通敌叛国,动作先于意识,他的舌尖忍不住朝前轻轻一碰。
  棠溪珣浑身一个激灵,似乎这时才从震惊与僵硬中回过神来,猛然将他一推,撑着他的胸膛从俯趴的姿势弹坐起来。
  这一下重重蹭在管疏鸿的小腹上,几乎要了他的命。
  棠溪珣感受到了管疏鸿身体的变化,却面红耳赤,没有停留,从管疏鸿的身上跳到了床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拂袖大步而去。
  门被咣当一声甩上,管疏鸿一个人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头顶上方的帐子,外面的夜风徐徐吹入,半晌,他抬起手来,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管疏鸿确实气,可他是气自己疯了,清净自持了二十几年,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但是管疏鸿其实没想明白,棠溪珣到底在恼什么。
  虽然自己做的是不对,可他下药,求的不就是两人亲近吗?
  怎么棠溪珣当时的脸色非但没有惊喜,还一下子变得那样难看呢?
  是自己力气太重,把他拽得猛了,还是刚才把他咬得疼了?
  管疏鸿也确实隐隐自责,棠溪珣那样的身子骨,年纪又比他小,在他眼里一向和个玻璃人似的,要小心翼翼地对待,或许他这次实在气得狠了,手下就没有了轻重。
  但管疏鸿心里更隐隐有着另外一层想法
  会不会就像棠溪珣说的,他们的嘴唇这么贴了一下,就让棠溪珣发现觉得自己不过尔尔,因此不感兴趣了?
  试这么快???
  一小块山楂糕被咽了下去,管疏鸿实在吃不下第二口了。
  他觉得府中厨子的手艺实在退步的太快,这糕不够甜,不够有弹性,香气也不对,就连那颜色,都不该是这个红法
  若是像棠溪珣的唇
  管疏鸿猛然而惊,将叉子连着剩下的半块糕扔回到玉盘里去了。
  啪地一声响,让他想起那串落地的佛珠,眉目中更添几分清寒。
  管疏鸿起身下了床,又换上了那件从前一年都穿不了几回的百衲衣,径直走向了佛堂。
  鄂齐觉得管疏鸿吃了点山楂糕,应该也开了胃,正带着人将早膳给他端来,结果发现门一推,自闭了一夜的管疏鸿从里面走了出来。
  好消息:主子终于愿意出门了。
  坏消息:他好像又要不吃不喝参禅去了!
  鄂齐不禁一惊,连忙追上去:
  殿下,您还没用膳呢?这样多伤身啊!
  皇宫里到底有谁在啊!
  他简直怀疑是西昌人使了什么计谋要谋害他们昊国的皇嗣,给他们殿下了什么迷魂蛊,把他的魂勾走了!
  管疏鸿摆了摆手,道:从现在起,没我的吩咐,你让所有人都不许来扰我。
  说完之后,他又看了满脸不解的鄂齐一眼,突然想到,自己府上这些该杀的奴才们都是碎嘴子,之前成天在他跟前提及棠溪珣,他心神不定,一定也有这个缘故。
  是了,棠溪珣那样的人,样貌才华性情样样都拔尖,谁能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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