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是因为玫瑰背后一刻未停的火焰。
火焰源源不绝的温度让画布上的金色染料悄然融化, 于是靠近画布中央的金色一点一滴地向下偏移,而当其略微远离火焰后, 合适的温度就此让它们再度凝固。正是这神乎其神的纵火技巧, 最终造就了如今奇迹般的花开盛景。
而这一切甚至是这位西王在生死之战中所完成的。
单凭这一点,除了西烬本人,恐怕宇宙里无人能昧着良心将它说成垃圾。
然而西烬说破画时说得真心实意。毕竟最完美的画作早已走在他的面前, 至于余者,再无完美一说。
无论西烬怎么以为,寒明只是抬手取下了画布。随着画布的逐渐贴近,画上于火焰炙烤下愈发鲜明的玫瑰香也开始在这片空气里悄然徘徊。也是这时候, 寒明意识到自己最初猜得没错,这幅画上的所有染料皆是西王宫的玫瑰所制。
金玫瑰的花蕊用的是白金色的荆棘玫瑰一号,花瓣内侧用的是耀金色的荆棘玫瑰二号,而花瓣外缘那层若隐若现的金红色,用的则是斗兽场里象征胜利的火焰玫瑰。至于北极星……
寒明的视线再次停留在那于灰幕里异常清晰的金色上。
他原以为它所用的也是金色玫瑰的染料,结果此刻鼻尖那阵几近于无的幽香却告诉他——那竟然是星辰玫瑰的杰作。
此刻西烬的视线也随着寒明一起落到了北极星处。
谁能想到黑金色的星辰玫瑰揉碎以后,萃出的竟然是如此耀眼的金色?就像是寒明,在两年前的今日,谁又能想到所谓天生副手的他会连胜三王,真真正正地站到了亿万人之上?
对西烬而言,他就是玫瑰,他就是星辰,他就是所有的光辉本身。
“我本来是想让那颗星星像流星一样划落天际的,但或许是因为颜料问题,又或许是因为那是北极星。”在寒明将画布卷起、即将卷到星星部位时,西烬略显沙哑的声音自余火中传来,“所以就算火焰再烈,他也始终不曾划落。”
说着西烬似乎撩起眼皮看了天空一眼,仿佛在捕捉那颗星辰的位置:“听说北极星的亮度是太阳的数千倍之多。”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他究竟找没找到,只知道这位西王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世人大多却只知道太阳,根本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颗更耀眼的星星存在——因为这颗星星,从来只照他想要照耀的人。”
说到这里,西烬收回望向北方的视线,转而再次凝视着正以匕首拆卸画架的寒明。再然后,他说出了和之前相似却不同的感叹:“……他可真是固执啊,寒明。”
固执的到底是谁呢?
寒明垂眼看着双层画架里的景象。
里面如他所料,确实静静燃烧着一缕火焰,就连他想要拿到的北域王戒,此刻也安安稳稳地待在其中。
可那不仅是火焰,戒指也并非平放。
寒明注视着眼前绽放在虚空中的火焰玫瑰。暴烈的黑火第一次如此静寂地燃烧在方寸之间,而那枚王权之戒此时就这么悬挂在玫瑰枝条的倒刺边缘。
仔细想来,今日在西王宫的种种其实处处都透着熟悉的影子。
与东王宫相似的焚烧花海。
与南王宫相似的放置戒指。
甚至于这幅画……
寒明从星辰看到玫瑰。
如果这幅画上的星星真的如西烬所言燃火般坠落到玫瑰处——点燃玫瑰的流星,正是他踏入西王宫前所想之景。
寒明100%笃定西烬没看过直播,可以上种种却绝不是巧合。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西烬罢了。
名为“暴敛”的复制天赋啊……曾经寒明为了摸清西烬的习性,无声观察了后者近半个月的光阴,最终才勉强找出了西烬战斗的破绽。可西烬拥有该天赋的时间、西烬观察这个世界的时间,都远比他要久得多。
有时候寒明甚至觉得,只要西烬想,他无需费力便足以复刻任何人的任何方面。
今日这相似的一幕幕似乎也在证明这一点。而就是这样看透所有的西烬,却荒诞地只将一切付诸于如今这幅画作。
因为他不愿意。
是星辰玫瑰的燃料真的特殊至极吗?是北极星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划落吗?
只是西烬不愿意而已。
自始至终他都只想用他自己的方式赢。如果不行,那就别赢。
这就是西王西烬。
如果说寒明从南赫身上看到了些许凌宙的影子,那么打一开始他从西烬身上看到的就是他自己。
至少某些方面,他们真的太像太像。
所以今天固执的到底是谁呢?
这一刻,谁也没去追求这个问题的答案。
随后寒明抬手摘下了戒指。大抵是那根倒刺太过仿真的原因,冰冷的戒指在他触及到的一瞬间竟轻轻刺了下他的指间。犹如恶作剧般的力度,连烫伤都不会有的热度,却偏偏真让人有种被玫瑰所扎的错觉。
而此时此刻,那个恶作剧的人就这么恶劣地开口了:“惊喜吗?寒明。”
这时候寒明忽然又不觉得这个幼稚鬼和自己相像了——起码他不会这么恶作剧,更不会拿投票纸当调色盘。
念此,寒明只能拎起画架旁那张沾满各色颜料的银纸道:“劳烦大驾,请这位大画家最后给我签个名。”
西烬闻言却轻啧了一声,“那种东西根本不需要。”因为那上面的每一寸染料,都象征了他的玫瑰本身。
从他用玫瑰汁液沾染投票纸时,哪怕它的上面空无一字,却已然遍布了寒明的痕迹。
不过最后西烬终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接过银纸,用火焰勾勒出了寒明的姓名。
第109章 世人昭昭,独我昏昏(十四)
帝星3月3日18:00整, 寒明再次来到祭台。
只是这一次,最初的四方祭台已然合而为一,乍一看去犹如山川耸立。而自台底到台顶, 有且仅有一条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的阶道——一条宽广却只供一人通行的阶道。
由古至今, 宇宙里无人称帝,所以也无人知晓帝王冕服该是何模样。
为了今天, 北域来来回回赶制了若干种或庄重或华美的帝服,然而此时此刻寒明却一件未选。
他只是一身最简单的黑衣就这么踏上了台阶。
而当那道玄黑色背对世界出现在屏幕里后,整个宇宙似乎都为之静寂了一瞬。
无人质疑他的朴素, 他们只想见证他的登基。
[听说登顶前的那些阶梯被称为天梯, 效果貌似是以各色异象反映帝王迄今为止的一生?讲道理又没有人成功封禅过, 这些莫名其妙的传说到底都是哪来的?从天梯到天婚, 这种神奇的命名方式不会又出自北域的大预言家们吧?]
[你管这些传说哪来的呢?建议多看皇帝少BB。你就说现在阶梯上出没出异象吧?]
答案当然是出了。
最先出现的是雪,洁白无瑕的雪,满挟暴风的雪。
从第一阶到第一百阶, 茫茫皑皑的雪盖着似死而生的白玫瑰, 为世界为宇宙献上了一场最最冷寂的暴风雪。
这就是寒明诞生于最初的诗篇。
与此同时, 帝星乃至四域所有星球都开始落雪。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金色之雪。
随后是第一百零一阶。
于曜曜烈日的映射下,鬣狗与秃鹫徘徊于扎根在尸山血海的金鱼草上, 仿佛随时准备撕咬着为其天葬。
待到第一千阶太阳最盛之时, 那轮耀日在照尽一切净化一切后,骤然化作金色日纹落于寒明左肩。
显然,它代表了寒明的东域之篇。
自此以后, 雪化作雨,连绵的金色小雨代替金雪,继续飘摇在宇宙之间。
见状,于桌案前拎着酒盏的东曜无声笑了笑, 随后他将杯中的残酒重新倒满,然后对着雨水再次满饮此杯。
曾经他想独占的太阳,终究成了宇宙的太阳。
接着是第一千零一阶。
只一阶,就从灼灼烈日到明月高悬。
若有若无的乐声带着散不尽的酒气,与沐浴月光的月光花一起,静静诉说着何为纸醉金迷。
直至月色泣血,将奢华的宫殿楼阁与白金花瓣一起尽数染红。而在这片刺目的红色里,高洁的明月依旧纤尘不染,就此化作同色月纹落于寒明右肩。
无疑,它意味着寒明的南域之篇。
也是这时候,刚才的小雨骤然转成中雨,如丝似线地落在各个星球上。
此刻倚在窗边的南赫全然没在意落雨的发梢。他只是看着落在寒明右肩的月亮,然后捡起一旁的小提琴,又一次奏响了那曲闻名宇宙的《神降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