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两人交锋时,从头听到尾的白雪压下了心底那句不合时宜的“真的没有区别吗”,沉默地旁观起了事态发展。
事实上此刻殿内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场博弈的结局。
因为这早已不仅是寒明和班迪斯的胜负,今日的胜负更奠定了许多人之后要选的路。
先前说那么多话已经是班迪斯的极限,话已至此,哪怕说得再多也没什么用。于是他直接在端起酒杯的同时悄然动了下指尖——这是他在发动他的窃取天赋。
可就在他发动天赋那一瞬间,寒明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尔后微微侧了下头。
就是这么点微不足道的距离,却精准地避过了他盗窃天赋的落点。
如果仅是一次,班迪斯还能告诉自己是偶然,可连续两次三次呢?
当站在下方的班迪斯不死心地试图做出第四次尝试时,天赋传来的奇异反馈却让这位星盗首领的骤然顿住了动作。
怎么回事?他的天赋呢?他怎么突然感觉不到他的天赋了?!
不过这份诧异只维持了刹那,随后他便像是想明白了般重新冷静道:“……差点忘了,您拥有着‘横征’与‘暴敛’。”
“所以您是用了‘横征’暂时掠夺了我的天赋,还是以‘暴敛’复刻了某个天赋,抑制住了我的天赋使用?容我提醒您一句,今天我们的胜负并没有约定时间。”
先前寒明的斗兽场之战,北域不少人都找了渠道全程旁观,他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寒明的一些天赋在宇宙里早已不是秘密。
所以此时班迪斯并未太慌。无论寒明用的是“横征”还是“暴敛”,这些都是有时效性的。毕竟它们并非寒明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他足够耐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总能有再次运转天赋的机会。
窃取这种事,只要一瞬便已足够。
他没有别的优点,唯独手稳不逊于人。
然而看着寒明全然没有补充规则的意思,班迪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等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尤其是十分钟一到,仍旧感知不到天赋的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因为这是东曜“横征”所能掠夺天赋的极限时间。
“横征”本来就不是专门针对天赋者的能力,极广的应用范围注定了它在时间上的限制。对于班迪斯这种水平的强者,掠夺十分钟甚至已经是最久的算法。
所以寒明用的是“暴敛”?
可如果是“暴敛”,怎么可能压制他天赋压制得这么死?
此时此刻,上首的寒明咽下了最后一口烈酒熔岩。和之前的“群星加冕”一样,他的那份依旧是特殊的无酒精版。但这一刻,他说出的话却像是淬了最烈的酒一样,搅得人头脑发晕。
只听他说的是:“不是横征,也不是暴敛。你可以叫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刻寒明的目光似乎是落在班迪斯身上,又似乎落在了某个更远的地方。
他的的确确不只在注视班迪斯。
事实上这一瞬间他的感官里存在的是整个北域——那是“亿万人之上”的效果。
他征敛了班迪斯的天赋。
以班迪斯潜意识里对他的尊崇程度,只要他想,别说十分钟,直到太阳落山,甚至下一个太阳落山,对方依旧拿不回他的天赋。
在下方班迪斯逐渐意识到了什么的神情里,寒明抬手撤去了征敛。并在班迪斯重新感知到天赋的那一刹那,再次剥夺了他的天赋使用权。
这时候不仅是班迪斯察觉到了差距,在座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班迪斯,人家新王都开始报天赋名了,你还在磨叽什么?这是让我们看你在这儿演哑剧吗?你是魔术师,是小偷,不是什么断手断脚的哑巴!”
此时第一个坐不住的是先前在巡狩时和附和这位星盗的军火贩子。
两人打交道这么久,后者对班迪斯还算了解,之前班迪斯三次尝试三次失败他就默默看在眼里。他可以肯定,那时候班迪斯的脸色都没有难看到现在这种程度。所以这十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个一向以心态取胜的星盗猛地焦灼成这样?
班迪斯当然明白,边上的人与其说是在讥讽他,不如说在等一个解释。
在众人若有若无的注视里,他沉默又沉默后,终是开口挤出了惊雷般的几个字:“——我的天赋消失了。”
不是临时的掠夺,不是间接的压制,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像从未有过天赋一样,感觉不到任何窃取能力的存在。
对于依托天赋搏出了全部人生的他来说,失去天赋远比失去四肢失去五感更加可怕。
不止是他,对于在场的任何一位来说都是如此。
这一点从此刻骤寂的氛围便可见一斑。
“…那这到底是什么?”虽然从最初的连败他就有所觉悟,即便恢复天赋自己也大概率失败。可有机会尝试和完全没机会根本是两个概念。
前者可能会让他在无数次失败里臣服,后者却打一开始就让他觉得恐怖。
如今两者结合起来,早已习惯了北域风雪的班迪斯破天荒地又感受到了暴风雪降临的极致冲力。
寒明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疑问。
他只是略微抬了抬眼,那双非人感十足的瑰丽金眸就此彻底从班迪斯身上落到了虚空之中。
随着他目光的落下,一行行金色的字体凭空勾勒在空中。
自这一刻,在座所有人面前都出现了以其书就的诉罪书。那密密麻麻的罪名兼之不容忽视的死罪评语,刺得一些人差点直接跳起来。
若非寒明面前也浮现出了同样的文字,或许真的有人会见势不对掉头就跑。
下方那群人里唯有白雪还有闲心细细打量着自己的罪书。
他是知道的,前夜北王宫法务部的人连夜编纂出了一部新法典。据说那位法务部主理人来自东域,而这又是未曾修订的初版草稿,其严苛程度可想而见。
即便是游历宇宙时自保居多的白雪,在这份罪书上都是个无期起步。
意外的,白雪倒是没什么压力。
毕竟这种不结合各星域现况的东西就是空中楼阁,真按这玩意儿实施,别说北域,恐怕整个宇宙都要没活人了。即便乱世重典,也没有这么重的道理。
“诈骗、私斗、非法经营……”与此同时,寒明像是报菜名一样一个个随口点着下方众人的罪状,每一个被他点到名字的人都惊悚得发现自己的天赋分毫不剩。
这时候他们终于明白刚才的班迪斯是何种感觉。
这无疑于在暴风雪下无遮无掩,简直冷得人快要暴毙。
甚至这一刻连死刑都不算什么了。
对他们而言,这个宇宙里绝没有比剥夺天赋更严苛的惩罚。
“各位不必紧张。”慢悠悠地念完一圈罪名以后,寒明看着自己的那份罪状书,直接以金色的火焰笑着将其点燃,“北域的风诉说着往事,北域的雪将它们一件件掩埋。”
“今日正逢狂欢之火燃起,一切的旧账都会与这场暴风雪一起消融殆尽。”
随着这份罪书的无风自燃,虚空里所有金色的字体也于同一时间化作火苗,跳跃着倒映在众人的瞳孔深处。
在这份天上地下的起伏中,他们恍惚地听寒明笑道:“刚才好像有人问我这个能力是什么?”
“比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想它或许更适合叫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班迪斯那算什么狂。
北域真正的狂徒此刻就坐在这片星域的王座上。
这一瞬间白雪不知道班迪斯到底拿什么赢寒明?
那位窃贼自始至终只能窃取有形之物,可寒明的窃术瞄准的却从来都是无形之物。
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此刻寒明还在说着。
“这里没有所谓的谈判,我也不需要各位的效忠。”
“我更不需要你们违背天性,忤逆本能。”
“恰恰相反,我会给你们绝对的自由。”
“从今天起,北域唯一的规则就是我。”
“我想,你们会回我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心底都冒起了脏话。
他们算是看明白刚才的这场博弈是为了什么了——那完全是做给他们看的。
班迪斯的窃术是宇宙里最无声无息的那一挂,寒明能连躲三次绝非侥幸。联想到他所谓的“北域的风诉说着往事”,很明显,自他称王以后,北域的每一寸空气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更恐怖的是,他们亲身感受过,这位新王能剥夺天赋。
是,如今的北域依旧没有正式的法律,他们等同于光明正大地拥有了绝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