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自古成王败寇,既然有那个本事,谁想永远去当第二?反正真要我选,我希望寒明赢。那不就是我们西域最理想的王吗?况且寒明赢西烬不一定会死,西烬赢寒明百分百会没命吧……”
周围人的讨论鱼水只隐约听了一些,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屏幕里的斗兽场中。
那年输给西烬以后,他苦练天赋并全方位研究了西烬的实力。
和其他人以为的势均力敌不同,至少在他眼里,如今是西烬占据上风。
而且以火焰的颜色看,那个疯子还远未到极限。
或许实力分析方面他的同事出了错,但最后的生死问题他们却没有讲错——若是西烬赢了,寒明必然会死。等到寒明死后,他们的西域又会回到那天灾永无尽头的日子里。
说不定还会更糟。
想到这里,鱼水皱眉看着屏幕上的西烬。
看着这位西王那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执着,还有隔得那么远他都能隐隐预约窥见的毁灭欲,他不敢想象寒明一旦落败,西烬那份再无目标的疯狂会失控到什么地步。
一旦疯子享受到了最极致的饕餮盛宴,他终会意识到除此以外的世间一切不过如此。
而那时候他的盛宴已然不再。
这样的西烬恐怕会拽着他们西域一同灭亡。
这绝对不是鱼水想要看到的结局。
虽然他觉得寒明的实力不止他现在看到的那样,刚才某些他看不懂的交锋很可能是另有深意,但鱼水实在没办法将一切寄希望于对方的绝境翻盘上。
念此,他无声离开了今夜这热闹得过分的监控室,独自朝着斗兽场的方向走去。
第72章 西域·星星火(二十二)
对于这场斗兽, 场外与场内者的感受完全不同。
场外的观众觉得西烬对战寒明是势均力敌或稳操胜券,可身处斗兽场内的西烬却越打越觉得古怪。
那种感觉真的非常难以形容——明明在局势上是他占了上风,但不知道是否是寒明的箭矢不够灼人的缘故, 西烬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轻飘飘感, 以至于打着打着他竟有些如坠梦中的茫然。
茫然过后便是被愚弄的极致愤怒。
他曾经是那么的期待今夜。
他承认寒明的战斗水平不低,甚至他可以说寒明的战斗力纵观整个宇宙都名列前茅, 无论哪个方面都远超先前踏足斗兽场的所有挑战者。
然而西烬就是愤怒,不明来由、不可抑制的愤怒。
如果寒明技止于此,那么在太阳升起之前, 便已经注定了他的胜利。
“是不是我对你的期待太高?”
厌烦了无休无止的箭矢对攻, 烦躁之下西烬无意识地减少起了凌空射箭的高度和次数。他开始通过牺牲一部分距离优势, 转而射出了更快也更烈的火焰之箭。
这骤然的变奏却并没有改变久攻不下的焦灼局势。
西烬几乎是一箭比一箭暴戾地射向了最刁钻最致命的角度, 连箭矢上附着的火焰都猩红到暗沉的地步。可面对这一切的寒明却依旧如先前一样,看似遍体鳞伤,实则半点都没有伤筋动骨。
就这还是这位副手承担了他一半伤势的情况下。
猛地注意到这一点的西烬侧脸躲过了一支擦面而过的金箭。由于斗兽场四周的屏障遮挡, 箭矢在飞出场地前便自边缘坠落, 最终被淹没在了外围的三色玫瑰花丛之中。
西烬没有看向箭矢落点, 也没理会脸侧落血的划痕,只是极深极沉地看了寒明一眼。
对上后者金眸的刹那, 看着寒明在夜色下愈发冷淡也愈发璀璨的眼, 那份过于浓墨重彩的偏爱混着无处排解的杀欲,竟硬生生压下了他此刻的暴怒,让他破天荒地冷静下来。
野兽的固有的敏锐嗅觉在这时候姗姗来迟。
于是西烬直接抬手握住空中的某道流矢, 毫无犹豫地反手以箭尖刺破自己的左手掌心。
本应是刺肉穿骨之痛,可这一箭下去,西烬却反倒笑了起来。
他再不需要寒明的回答,仅是笃定道:“你烧却了我的痛觉。”
更严谨点说, 其实是烧去了他的部分痛觉。
所以寒明阻遏他的痛觉是为了什么?
如果寒明能在数小时的攻伐里无声无息地模糊他对疼痛的感知,那么他所布局的真的只有这微不足道的痛觉吗?
另一边的寒明闻言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对西烬这样直觉系而言,痛觉就像是他衡量对手强弱的尺。无论是以痛觉唤醒机体、还是以轻伤换重伤,都是这位西王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的金焰作用于精神,其中也包括精神层面上的感官。
于是从一开始的附焰玫瑰,到后来的燃焰箭矢,他一边挑起西烬怒火,一边极力控制着这份界限。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一步步混淆西烬痛觉,进而混淆着这位西王的其他感官。
如若不出意外,他只要稍微再和西烬耗一会儿,就可以欣然收网。
结果还是出了意外。
说实话,寒明真的不理解这个一秒前还完全打上头的疯子是怎么清醒的。
好在金焰模糊五感这件事只是他见西烬手接玫瑰、任由火焰灼烧后临时起意的B计划而已。反正削弱痛觉同样方便了为西烬承伤的他自己,一切不过是顺手为之。
至于他真正等待的第一个致胜点……
念此,寒明瞥了一眼围了满场的金玫瑰。
即便在红白玫瑰的缭绕下,这片金色依旧耀眼到不容忽视。
随着寒明目光的落下,原本已经被烧去所有凶性的荆棘玫瑰突然开始狂野生长。与此同时,并未借由弓弦发出、而是直接自空中凝聚的数百道金箭相撞着朝西烬掠去。
这种不规则碰撞带来的极致封锁,完全是西烬先前那箭矢转向的完美进阶版。
和这一幕比起来,之前所有的射箭技巧都堪称拙劣。
西烬当然也能做到同样的地步,或者说这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可准确无误地在所有箭矢的围攻下踩中唯一安全点的西烬知道,他和寒明是不同的。
不仅因为寒明是弓箭的初学者,更因为他射箭是凭的是天赋是本能——就像此刻他甚至都没去看箭矢轨迹就先一步站在空隙里一样,而寒明靠的纯粹是算。
这绝非他最初想看到的那种复刻,也不是他所想象的世界上的另一个西烬。
这一刻西烬异常清晰地认识到,他眼前的就是寒明,只是寒明。
可他偏偏再也愤怒不起来。
在踏进唯一空隙的那个瞬间,被凌空而上的荆棘快准狠缠住脚踝、尔后直直拉向地面的西烬罕见地没去烧断它们。他甚至都没再试图拉开距离保持对空优势,仅是顺着落势毫无抵抗地落到了地面上。
因为没有意义。
西烬扫过围着斗兽场的那群三色玫瑰,尤其是金色的那一片。
之前的数小时里,寒明射了那么多擦身而过的流矢,他从来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看去,不知何时起所有金玫瑰的花瓣上都落上了星星点点的同色火焰——那是当初那些箭矢的余焰。
打一开始,这座斗兽场里就没一支废箭。
然而因着余焰太过微弱,它们又只附着在色泽一致的金玫瑰上,处于烦躁中的西烬哪怕曾隐约窥见一二,也根本没将这些将散未散的焰火当回事。
如今寒明布局已成,荆棘可以在金焰的影响下恢复凶性一次,便可以这么重新生长千百次。与其继续被箭矢和荆棘压迫空中的距离,还不如就此落地。
更何况看到这里,他早就不想打什么远攻了。
这一刻,于地面站定的西烬直接收起了猩红长弓,笑意和杀意一同飙升地朝着寒明走去:“面对你,我好像总是大错特错。”
“我哪里是对你期待太高?我分明是对你期待太低了啊,寒明。”
对于这稍纵即逝的转场间奏,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搏命之始,一向在战斗里很少开口的寒明也难得笑着回道:“众所周知,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所以还是别太偏爱金色比较好。”
说这话时,寒明的视线微不可见地划过了斗兽场观众席的某个方向。
他这话可不止是说给西烬听的。
西烬对此却不置可否。
是他想偏爱金色吗?他只是没办法不喜欢某枝金玫瑰而已。
人类本就会为美丽和危险心动,他自认还没完全步入野兽的范围,所以他坦然接受。
寒明也没指望自己的话起多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