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卡兰神情有了片刻松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层层的涟漪:“可是这没有意义,你为什么……”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潮水般涌上川半辞心头,川半辞思绪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对那个人说过同样的话。
  过去的川半辞比现在更不近人情,他像一个精确运行的机器,没有眼泪,没有喜怒哀乐,更没有心。
  当那个人提出教他战斗技巧的时候,他极为冷酷地拒绝了。
  “我不怕受伤,他们也不会真的让我死,防身术对我没有意义。”
  那个人却一直坚持,曾经的川半辞不明白,这种无聊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好坚持的。
  从川半辞有意识开始,他的训导师就教导他,他的存在是将一生奉献给全人类,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
  当过去的川半辞对那个人这样说,以为那个人就能放弃。
  但是那个人却说: “谁说除了奉献,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你的健康就很重要。”
  那个人说话时极其认真,看他的眼神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没有不耐,没有漠然,如同初春冰雪消融的粼粼清泉,连倒映在眼底的监控红光都温柔得不像话:“他们没有教过你的,我来教你。”
  也许是那人的眼神太心疼了,也许那人说的话真的触动到了他,当时的川半辞被感染到了,他难得停下脚步,听那个人说完了整句话。
  “……至少在下一次被欺负的时候,你能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过去那人的字字珠玑,与川半辞此时的嗓音重叠在了一起。
  从花房玻璃穹顶透下的光线,组成一道道明亮的光路,每一片花瓣都像是被渡上了一层璀璨的金箔,如同星子落在川半辞的长发间。
  川半辞的目光有些悠远,曾经那人跟他说过的话语,现在他又说给别人听。
  他声音很轻,唯恐惊动了那个遥远岁月的人影。
  “你……”
  卡兰神情恍动,张了张口,却忘了刚才自己想说什么。
  他的大脑忽然闪过几个似曾相识的片段,又在片刻消散无踪。
  这些话落到耳边,怎么会这么熟悉?
  如同意识深处传来的幽秘低语,模糊不清却又带着震撼灵魂的深刻。
  “王后,您要的人我帮您带到了。”
  女仆安娜突然闯入,接连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
  安娜却浑然不知,踏入花房,挺着大肚子,毫不费力地将麻袋扛到川半辞面前,当着卡兰的面解开麻袋。
  里面是已变为人形,火冒三丈的小伯爵。
  安娜向川半辞邀功:“我把小伯爵的运动神经都挑断了,他现在动不了,圆满完成任务,王后。”
  川半辞点了点头:“谢谢你,安娜。”
  卡兰神情惊讶:“这是?”
  川半辞挥手和安娜告别,转过身解释:“这是我准备的教具。”
  川半辞在小伯爵身前蹲下,手指在进行着徒劳挣扎的小伯爵衣袖上拭了一下,手指上翻,一抹鲜红的血迹跃在葱白指尖,那是属于人类的血。
  川半辞对小伯爵道:“安娜跟我说过,你被带过来之前,是在追杀那个叫江林的旅者吧。”
  川半辞手指轻捻,将那抹鲜红捻去:“很高兴你那么做了,让我下面对你做出任何事情,都不会心怀愧疚。”
  小伯爵没有受过川半辞的任何伤害,却在听到这句轻飘飘的话语后,顿感悚然:“你想干什么?”
  川半辞扭过了头,对不远处面容复杂的卡兰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过来。”
  川半辞原本想实操,但刀具只有厨房才有,他忘记吩咐安娜顺手去拿了。他现在也改变了主意,这间花房是他现在为数不多可活动的区域,他不想把血弄得到处都是,收拾起来很麻烦。
  口头教学也是一样的。
  待卡兰来到他身侧,川半辞也认真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教导别人,他想做到最好。
  “除了死亡和康健,人还有很多其他状态。”
  为了教学效果,川半辞将小伯爵身上的衣服扯开,露出一大片青橘皮般的褶皱皮肤。
  “人体很脆弱,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划破他们的肌肤,选自己喜欢的血管挑断,看到它为你血流如注的模样。”川半辞以指代刀,在小伯爵脖子上方划了一道。
  川半辞嗓音太轻柔了,熟稔又从容,仿佛他曾经这样对人用过很多次,带给人身临其境感。
  接触到川半辞的手指,小伯爵脖颈瞬间激凸起来,仿佛真的被刀抹了脖子。
  “但是人也很坚韧,只要不触碰致命点,其他地方再怎么毁坏,最终都可以恢复如初。上臂,大腿肌肉很多,前臂,小腿骨骼发达,组织结构特殊,这些地方都不太可能造成致命伤。”说着,川半辞就在这些地方捏了一下。
  小伯爵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冰凉的蛇腹划过,皮肤上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卡兰看着川半辞的手指在小伯爵身上随意游走,在一个地方稍微停留片刻,就会引起小伯爵激烈的反应。
  卡兰用舌尖抵住发痒的密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眼眸逐渐转深,似有风暴在其中酝酿。
  川半辞并没有注意到卡兰的异样,还在专心致志地讲解。
  他在小伯爵的肚脐上方点了点,接着垂直往上划:“这里,这里,还有这些地方,要么骨头隔着皮,要么神经密集,一刀下去,不一定死,但会让人生不如死。”
  每说一个地方,川半辞都要停顿下来解说一番,怎么下刀,从哪里下刀,事无巨细。
  小伯爵忽然挣扎起来,明明川半辞手中没有刀,手指甚至没有真的接触到肌肤,但川半辞平静轻缓的言语硬是将小伯爵拉入了屠宰场的幻境。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砧板下的鱼,语言化成真实的刀子,握在川半辞手中,一块块切开他的皮肤,翻出血肉和筋膜,肆意搅动。
  好痛好痛!!逃出去逃出去!!
  小伯爵在内心疯狂呐喊着,但神经被挑断,除了发出无用的颤抖,他甚至不能从地上爬起来。
  恐怖的幻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双眼园睁,汗水顷刻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呼吸紊乱,嘴唇颤动起来。
  “啊啊!!”小伯爵爆发出凄厉的痛叫。
  川半辞捂住耳朵,站起来远离了发出噪音的小伯爵,朝旁边的卡兰轻声道:“让他安静点。”
  卡兰利落照办,用小伯爵褪下的衣服团成球,泄愤般狠狠塞进了小伯爵的嘴里。
  他有什么可喊的,这明明……是奖励。
  安静下来,川半辞重新在小伯爵面前蹲下,用安抚即将出栏猪仔的语气道:“怕什么,我又没有真的动手。”
  小伯爵绝望地摇着头,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喉咙只能发出无用的呜咽,他想呼救。
  但花房偌大,只有虎视眈眈的魔鬼,和魔鬼的母亲。
  “啊、”
  川半辞发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他的目光停在小伯爵的下//身,一个形状可观的小帐篷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颤巍巍地支楞了起来。
  人在极度恐惧时,会引起应激反应,身体分泌出大量肾上腺素,有些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意外。
  川半辞侧目:“反应这么大吗?”
  一只手在这时挡住了川半辞的视线,川半辞微怔,只听到小伯爵忽然爆发出比之前还要高几倍的痛喊。
  声音之大之痛苦,让川半辞耳朵都出现了短暂的嗡鸣。
  视线重新恢复清亮,川半辞转过头,小伯爵其他地方都没变化,只有下面一片血肉模糊。
  他的东西被人活生生割下来了。
  卡兰面色饱含阴翳,在川半辞看过来前迅速收敛下去。
  他扬起乖顺的笑意,将背后插着“碎布条条”的茶勺扔在地上,皮鞋后跟抬起,用力踩爆:“这种恶心东西怎么能污了母后的眼,我来处理就好。”
  卡兰放在背后的手青筋暴起,乖顺的笑容之下,是潜藏起来无处发泄的浓稠暴戾。
  该死的东西,这人怎么敢,敢向他的母后露出那种晦气的东西。
  便宜他了,要不是母后在场,他绝对会把小伯爵碎尸万段。
  川半辞并不在意卡兰为什么反应过激,突然割了小伯爵的东西,教学还在继续。
  “以上是从身体出发的反击方式,虽然有效,但是粗暴又血腥,我更喜欢另外一种反击方式,击垮他们的精神。”
  川半辞想再用小伯爵示范,却发现小伯爵许久都没反应。
  他走过去查看,小伯爵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脸上凝固的表情诉说着他之前遭遇的无尽恐惧与折磨。
  脑袋无力地垂落下来,只有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黑雾。
  死了?
  白发人偶不知何时来到了小伯爵身前,把着他的手臂,贪婪地吸收着小伯爵身上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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