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雪落了整天,谯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心里空落落的,风杂夹着雪花刮过来,吹的人直哆嗦。
谯年刚坐上出租车,便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让他过去一趟,电话里说妹妹生病了,要他买些流感用的药带过去。
明明上一秒还在难受,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下来。
风雪天车开的慢,抵达父亲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父亲脸色并不好,手里抱着不停哭闹的妹妹。
谯年放下药准备离开,他听到父亲说,“你看看你让你买个药而已怎么还满脸的不情愿。”
“爸,我没有不情愿,今天有点晚了我先走了。”谯年这几日在医院睡得不太好,有些累只想快点回家睡一觉。
“听说你结婚了,那个男的肯定很有钱吧。”
谯年听的出来父亲话里有话。
“哼,他给了你母亲三十万,我让你买个药而已都拖拖拉拉的,真是白养你了。”
这件事谯年并不知情,但当下他没有继续细想。
谯年关上门离开父亲家,心里与往常那样,有不甘有难过有不解,不同的是多了几分愤怒。
他自己都没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父母的行为会觉得愤怒,一直以来在父母各种无理要求,他尽量满足,逆来顺受,希望以此换来些父母的怜爱,因此,长久以来他忽略了面对父母,他也应该有愤怒的权利。
他走在风雪里,漫无目的,夜晚高楼林立的小区房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没人在意他过得怎么样,也没人在意他是否开心……
一阵风吹过来,脑袋上的针织帽吹落在雪地里,谯年泄愤似的抬脚踢了下,没踢中帽子,倒是雪花扬了一脸,冻的他直哆嗦。
人衰的时候连帽子都要跟自己作对的。
生气归生气,他还是把帽子捡了起来,抬头的瞬间,风雪越来越大,糊住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个黑色的人影,他看不清对方眼里的神情,只看到漫天飞雪里商野朝自己走过来。
雪花落满谯年全身,包括脸颊睫毛都沾着雪花,乍一看,还挺像小雪人的,可爱又惹人心疼。
谯年白天跟商野通过电话,答应在医院乖乖地等他来接,商野提前半小时跑去医院人就不在了,他过来就是要把胡乱跑开不听话的人抓回去,并且对于他不信守承诺放人鸽子的行为讨个说法,可这会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看到他眼里藏不住的伤心,他只是逗逗他,“你在cos冰美人吗?”
商野帮他拍掉外套上的雪,大概是有雪花飞进了眼里,谯年的眼睛突然变得又酸又胀,他记不清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大概在成年之前,他为原生家庭、自卑的性格带来的生长痛流下不少眼泪,在这过程里眼泪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反而常常适得其反,谯年再长大些后自尊心变得越来越强,他也明白过来眼泪最没用的东西,他不再为了生长痛而哭泣。
况且商野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在他面前哭太丢人了,脑子里这样想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疯狂打转转,他努力克制住不让它们留下来。
千万不要哭出来,太丢人了。
男人握住他那双冻的红通通手,藏进大衣口袋里,“想哭就哭吧,哭完了我们再回家。”
谯年觉得他是故意的,干嘛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家啊,在男人接下来的诱哄下,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商野托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护在怀里,商野没想到这一举动,把人弄的哭的越来越凶,眼泪啪嗒啪嗒流个不停,疯狂地掉小珍珠。
过了有一会,哭声变得越来越低,等他哭够了停了下来,难过的情绪宣泄掉了,另一种尴尬别扭的感觉又爬了上来。
谯年依然垂着脑袋,商野以为他脖子不舒服,伸手去摸他的脖子,谯年别扭地躲开,脑袋继续耷拉着,他才明白过来他是不好意思了,商野说,“该回家了。”
谯年站着不动,磨蹭了半天,说,“我想抽烟。”“你会抽烟?”
“我……”谯年怕他不相信,拔高音量,“我以前经常抽烟的。”
商野从大衣口袋里把烟拿出来,递到他嘴边,谯年乖乖地含在嘴里,或许是样子太乖巧,男人拿烟的手跟着愣了下。
谯年像含棒棒糖一样,把烟咬在嘴里,谁都能看出来不像是经常抽烟的模样,风雪实在太大,商野试了几次都没点上,主要还是谯年根本不懂怎么配合,只会咬在嘴里玩。
商野索性把他嘴里的烟抽出来,塞进自己嘴里,咬住那截湿润的烟尾,有股淡淡的奶香味,不知道这人刚刚吃了什么,他用手掌挡住点了两次才点着,男人先吸了口,缓缓吐出来。
他把香烟夹在指尖,没有打算直接喂到人嘴里,而是等谯年自己把头抬起来,哭过的眼角留下淡淡的粉色,好看是好看,就是样子着实惹人怜爱。
商野一米九几的大高个,比谯年要高出小半个头,他拿烟的手故意支的高高的,几乎跟眉骨齐平,谯年得垫起脚,主动向他靠近张开嘴去够那支烟。
商野站着不动,深黑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看,谯年的脖子伸的长长的,嘴差点就要够上了,商野却突然收了手,将烟按灭在手心,谯年来不及抱怨,就被人强行塞进车里,一路迎着雪驱车回家。
睡前看着精神状态喜人,晚饭还喝掉了整碗鸡汤的人,半夜里却发起了高烧。
谯年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会冷一会热,睡的极其不安稳,睡梦中的男人起初以为是家里进猫了,直到他滚烫的额头贴上来,商野立马从梦里醒过来。
流感来势汹汹,凌晨的门诊人满为患,高热的人嗅觉变得意外敏感,消毒水的味道从鼻腔吸入,刺激的谯年一阵反胃。
他把一整天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商野向护士要了张可以调节的椅子,他把椅子放了下来,谯年可以躺着输液,总归能舒服点。
医生开了感冒冲剂,商野用温水冲泡开来,谯年抵着杯口喝了口下去,眉眼跟着拧了起来,他的喉咙有发炎症状,喝水都难受。
商野心里不快,恨不得自己替他,却又没办法真的替,他去找刚才那个护士要了把小勺子,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进去。
“抱歉,我给您添麻烦了。”开口的一瞬,商野才明白这人怎么一夜都不说话,原来嗓子哑的没法听了。
“不用跟我说抱歉。”商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大衣的长度盖在谯年身上正好,“我在这看着,你先睡会。”
谯年不爱给别人添麻烦,内心愧疚,没办法放任自己睡下,扯着嗓子陪人说话,费劲地说了两句商野没搭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厘头般地来了句,“您饿不饿啊?”
商野觉得他这副样子虽然惹人心疼但又实在可爱,明明自己难受的要死,又不好意思睡还要没话找话,“我说饿的话,你要做饭给我吃吗?”只是一句不经意地调侃他没想到谯年会说,“对,我们现在回家,我,”说话间杂夹着两声咳嗽,“做饭、给您吃。”
商野自然不可能真的同他回家,也不可能让一个病号给自己做饭,他的拇指在谯年喉咙一块上下摩挲,力道很轻,比给人抓痒还要轻,谯年原本喉咙疼的说两句话都费劲,他的手在自己喉咙上摸来摸去的,里面疼外面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谯年把下巴缩进大衣里,嗅着熟悉地洗衣凝珠的味道慢慢地睡了过去。
商野自打记事起没怎么去过医院,他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发热这种小病睡一觉就好了,像撞了胳膊伤了腿这种情况才会跑趟医院,但骨折对于他来说无非也就是拍完片子走人,后续换药会有私人医生亲自上门。
商野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没生病了,所以记错了搞混了,发热怎么比他记忆中要难受、磨人。
他弄来几条湿毛巾,一遍遍地盖在谯年额头上,谯年发了两次汗,一次冒热汗,一次冒冷汗。
护士往他这边跑了两趟,商野问她怎么办,护士说多给他喂几次淡盐水,不嫌麻烦的话给病人擦擦身体。
商野确实是这样照着做的,一夜折腾下来到天亮,发生了一件让护士都奇怪的事——病床上的人居然清清爽爽地穿着病号服,倒是商野身上的衬衫湿了一大片,领口也弄的皱巴巴的。
等谯年醒来,商野把人带回家养病,高热反反复复,上午体温正常,能起来走两步,下午又病了起来。
商野心里烦闷,训斥家庭医生无能,家庭医生在商家工作几十年,一直勤勤恳恳,从来没被数落过,没想到会有一朝被大少爷骂,脸上挂不住,也不敢多说什么。
“大少爷,您不用那么着急,谯先生身体底子差,发烧反反复复也是正常的。”
“别给自己找借口。”
“你这几天就住在这随叫随到,直到谯年病好了才能离开。”
家庭医生心里生无可恋,嘴上不敢对商野发牢骚,连忙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