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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可是现在当年的凶手又出现了。”郎月慈说。
  “对。”施也点了头,“这也是左证他并不是ASPD的证据之一。停止犯案25年,典型的ASPD可做不到。”
  “当年凶手没有死,推测年龄是青壮年,他现在能重新作案所以也不太会是失能,间隔二十多年……刚放出来吗?”
  施也:“DNA技术发展稳定之后,监狱犯人的DNA都有留档。当年嫌疑人在周紫身上留下过DNA,一直保留着,如果是之前在里面的,肯定逃不过。”
  “哦对,确实是这样。”郎月慈道,“如果这么来看,确实这个嫌疑人不像是反社会人格。你跟我说过怀疑凶手有精神变态,精神变态是不是反社会的亚型?”
  “不完全是。”施也解锁了平板,调出笔记软件,拿笔快速写下了“ASPD”和“精神变态”这两个词,开始一边讲解一边书写,“反社会人格是一种临床诊断,是能够通过DSM-5量表体系来进行确诊的人格障碍,但是精神变态是属于犯罪心理学研究领域,是一种人格理论,它不能通过DSM或者ICD等体系来诊断。
  “从分类来说,ASPD属于临床精神病学的范畴,它是一种病,但精神变态,你可以理解为它是一种状态。虽然精神变态与ASPD有高度重迭部分,但不代表它们彼此之间有从属关系。在被诊断为ASPD的人群中,有少部分存在精神变态的特性,但大部分高分精神变态者会符合ASPD的诊断标准。
  “还有,ASPD是会影响量刑的精神疾病,但如果嫌疑人被确认为是具有高行为风险的精神变态,那么他不仅不会被减刑,反而会被加重,甚至成为支持死刑的适用条件。因为精神变态是能力正常,思维清晰,明确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且存在非常高的再犯风险。”
  郎月慈看向施也,眨了眨眼:“理论上我觉得我应该明白了,但是……能不能再简单点儿?”
  施也说:“那这样理解。假设有一个人反复抓挠自己,你能看到的是这个动作,这是ASPD能被看到的部分。如果这个人挠自己是因为被蚊子咬了,那就是外部环境导致的;如果是焦虑下的动作,那是心理冲突导致的;但精神变态更像是一种生理异常,你可以理解为是过敏导致的。”
  “理解了!”郎月慈连连点头,“所以你刚才分析的那些特质,都是反社会人格符合的,但都只是表面的。因为他的行动还带了很明确的独属于精神变态的行事风格?”
  “是。在这两个案子之前,我确实是有这个推断,但现在,我都怀疑他不是精神变态,或者,不完全是精神变态。”施也斟酌着措辞,说道,“我从这些现场看到了一种异样的秩序感。”
  郎月慈撑着头,说道:“完了,我又听不懂了。”
  “这倒是不用懂,因为我自己也不懂,只是一种感觉,没什么道理和逻辑。”施也继续在平板上写了几个特质,然后放到郎月慈面前,“你看,ASPD的一个典型特征是持续性,刚才我们已经基本排除了这个嫌疑人的被动中断,那么这些年,就是他的主动停止。”
  “周紫那个案子是唯一留下DNA的,案卷中说当时的宣传已经把有DNA比对能力的信息散播了出去,所以这或许是他停手的原因?可是……”郎月慈皱着眉,思索着说,“可是隔了这么多年,他只要不是生活在山洞里,肯定知道技术发展迅速,现在作案暴露的风险呈指数上升。既然他不是单纯的反社会人格,那么他不应该再动手才对,难道只是因为杜君衡的模仿作案刺激到他了?这原因是不是太简单直白了?还是我不能用正常逻辑去分析嫌疑人?”
  “嗯……拉一下时间线吧。”施也站起身走到白板旁,拿起笔边写边说,“杜君衡案是1月7号;这个案子的万字符非常隐蔽,直到三月初我来协助办案之后,才逐渐推导出这可能是万字案。在这之前,外界和内部全都不知道这连个案子的关联,而从公开渠道明确提及到陈年旧案的,就是我转发给你的那个本地大V的微博。那是四月中了吧?”
  “4月24号。不过那条博文的发送时间是4月22号。”郎月慈回答。
  “好,那就按照22号算。27号宋玉茗的尸体被发现,推测死亡时间在23号凌晨到24号凌晨之间。也就是说,即便22号博文发送当天嫌疑人就看到了模仿作案出现的消息,那么他最多的准备时间也只有48个小时。这其实并不符合精神变态的冷静理性状态,除非……模仿作案的出现,是所谓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是一个提醒,提醒他可以用以前的方式。”
  郎月慈思索着:“他早就想杀人吗?”
  施也:“假设宋玉茗是嫌疑人特别挑选的,那么他挑选的理由是什么?现在两个案子都跟毒品有关,也都跟当年的晨西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按照吴愿的交代,他和宋玉茗是从去年年中就开始策划着单干了。如果他们的单干计划被所谓的‘老板’察觉了,这是不是能够成为灭口的理由?”
  郎月慈起身走到白板前:“从毒品角度来说,确实吴愿和宋玉茗的行为是会导致灭口的发生。但是这个关联是不是太弱了?”
  施也看向郎月慈,说:“那咱俩先讨论一个更深层的问题。你觉得贩毒是什么类型的犯罪?毒品犯罪?经济犯罪?”
  “都是。”郎月慈回答。
  “那么为什么大部分贩毒组织的核心人物自己不吸毒?仅仅因为他们知道毒品的危害吗?”施也又提出问题。
  “不止是这个原因。或许是他们想要寻求长久的利益?”
  “没错。”施也拿笔在白板上又画了一个大三角,并把它水平分为了五个部分,“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这个你知道吧?”
  “嗯。”郎月慈点头。
  施也于是在最下面的两层旁边画了个弧线,解释说:“毒品的实时满足性质,对大部分吸毒者来说只达成了底层的这两个部分。但是贩毒——”
  施也用笔点了一下最上面的位置:“是顶层的自我实现部分。权力是最好的春|药,贩毒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拥有权力的人,享受的是支配感,而这种感觉所带来的心理满足,是远超于底层的身体满足的。贩毒比掌权更甚的是,贩毒者可以享受到无条件的服从与掌控,从生理到社会命运全方面的。实际上掌权者所享受的权力是有限的,无论下层的谄媚也好,服从也罢,是发生在限定条件框架之中的,否则也不会有人走茶凉这一说法。但贩毒者,达到了古代皇帝都达不到的自我价值方面的高度满足,因为那些跪伏在他们脚下的有毒瘾的人,连走都走不了。今天他给人用了毒品,明天他就能决定这个人能不能活。”
  郎月慈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还真的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那杀人呢?杀人不也是掌控别人命运吗?”
  “杀人可以在第四层,也可以在第五层,但有一点,杀人是短暂、极端、粗暴而且有限的。亲手拿刀杀人完成了掌控生死从而实现支配感,但这种实现只局限于在行为发生的当下,即便带来的满足感能够持续一段时间,最终还是会逐步消退,而且很多时候满足的还是感官刺激。但站在金字塔尖俯瞰众生的长期稳定的掌控感,你觉得更像什么?”
  “神?”郎月慈试探道。
  “没错!”施也打了个响指,“自我神化,控制着人们的瘾,甚至是命运走向,那是顶级的刺激。当然,并不是所有毒贩都是这样的想法,也不是所有毒贩都达到了这种偏激魔怔的境地,但考虑到这个案子的情况,我高度怀疑万字案的嫌疑人当年停手是因为找到了比杀人更高级的满足方式。也就是贩毒。”
  第82章
  施也拿过杯子喝起水来,等喉咙的干涩疼痛稍稍得到缓解后,他才继续说道:“我怀疑万字案的凶手当年中断行凶有多重因素。第一是他留下DNA了,这对他来说很危险,他或许会选择暂时停下降低暴露风险。而在他暂停的这段时间里,他找到了更高层次的精神满足。也因此,他不再需要亲手杀人来获得快感,所以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
  “可他现在再犯了。”郎月慈说话的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喉糖递给施也,“这个管用。”
  “谢谢。”施也道了谢,打开包装把喉糖放进嘴里,又缓了一会儿,等喉糖开始融化,才接上了刚才的话,“如果之前我的假设成立,那么他重出江湖的原因也很好理解,他所建立和掌控的秩序失效了。”
  “所以你刚才问我宋玉茗和吴愿的谋划会不会招来灭口?”郎月慈很快明白了施也的意思,“宋玉茗和吴愿的这种行为是背叛!而凶手杀害宋玉茗的原因,是在……清理?!”
  “极有可能。”施也转身从桌上拿起牛安通死亡现场的照片,“至于这个现场,让我难受的是尸体血腥的状态,但更是一种通过现场尸块位置构建出来的可视化的惩戒意味。”
  “先捆绑再砍断的双手和斩首行为?”
  “是的。”施也双臂抱胸,淡淡道,“这也是我怀疑这些年他有更高层次的精神满足的又一左证。他的杀人现场已经呈现出了一种强烈的审判和降服的意味。二十多年前他杀人,现场呈现的是一种行为上的控制,即‘我杀了你就能控制你的行为了’。但你看牛安通的死亡现场,万字符变大了,金刚橛项链的工具性增强了,而牛安通根本就没有反抗。现在这个现场,是一种对身份的控制和对行为的审判,凶手从简单的剥夺性命,进化成了定义生命。我从这个现场读到的是一种‘你违背了我的规则,所以我要对你降下惩戒’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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