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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其实我挺想说一句‘多谢夸奖’的,但这话太欠揍了。”施也的声音经过耳机听筒传入,感觉就在耳边呢喃一样。他带着明显的笑意,那笑是温暖和煦的,没有一丝嘲讽讥诮的意味。
  他说:“不拉仇恨,也不逗你了。其实不是我们学心理的可怕到这种程度,是你根本就没隐藏。”
  “也对。”郎月慈把手机放到一旁,“反正我情绪的问题你都知道了,我确实在接电话的时候就没想着跟你演。”
  “那聊聊?”
  “嗯。”郎月慈轻轻应声,又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说道:“我今天和我妈去陵园给我爸扫墓了。”
  “抱歉,我又戳穿你的伤心事了。”
  “没有。我爸牺牲二十多年了,我的情绪也不是因为我爸。”郎月慈轻轻呼出一口气,“你之前说过,洪老师和岑老师都找过你,我想他们应该会跟你提过我受伤的那个案子吧?”
  “晨西毒案?”
  “是。”郎月慈给了肯定的回答,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了下去。
  晨西案的级别很高,到最后收网的时候,是省厅禁毒总队直接领导的。那时候郎月慈是大队长,他和副队被安排各带一个行动队,郎月慈负责晨西村村庙,副队则是带人去往另一个关键地点。郎月慈所带的队伍一共20人,分成4个行动小组,由他统领。
  行动开始之后,郎月慈被安排带领队员进入村庙祠堂。
  最开始的包围潜入都很顺利,村庙中没有人,很快,他们就摸到了后院的一间祠堂内。祠堂中摆放着佛像,在佛像后身有一个由石墙隔出来的密室。
  这是前期摸排的情报中没有出现的。郎月慈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立刻汇报。
  接到“小心探入”的指令之后,郎月慈安排自己的徒弟守门,独自进入密室。然后,爆炸就发生了。
  郎月慈说道:“后面的事情我都是听人转述的,可以确认的是,密室是炸药的触发机关。换言之,是我的操作导致了爆炸。而我,因为密室的构造,反而活了下来。”
  “你的每一个行动都跟领导汇报了吗?”施也问。
  “汇报了。”郎月慈回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行动是领导允许的,如果真的追责,那也是领导的判断失误,我是执行者,也是受害人。这话我听过很多遍了,当时做决策的领导、分局局长、我的副队和活着的队员,包括后来局里给我安排的心理咨询师,所有人都跟我说,这不是我的错。最起码,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前期摸排信息不全,那个村庙祠堂是罪犯给我们设下的一个陷阱,我不踩,也有别人会踩,这些道理我都懂,这些话我也听过很多遍了。”
  “嗯。”施也温柔的应和落在郎月慈的耳边,让郎月慈几乎没有犹豫就接着说了下去。
  “上周清明节局里安排扫墓致敬,今天我跟我妈去的也是烈士陵园,但是这两次,我都没去看我的队员。更准确一点说,从我身体康复,能独立行动之后,我就应该去看他们,但这两年,好几次都到了陵园,我却绕开了。这两年我妈问了我好几次,有没有去看过我那些同事,今天她又问我有没有去看过那些同事的家人,我也糊弄过去了。我爸是烈士,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我爸以前的同事都会来家里送东西帮忙。不管是出于安排还是出于真心,我知道那是领导和同事的心意,也是应该做的,但我没做到。他们活着的时候,谁家有点儿什么事,我都能帮就帮。可他们不在了,我却没能完成我应尽的义务。”
  施也等了一会儿,确认郎月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才开了口:“你是只想找个人听你说话,还是想接收一些思考角度?”
  “想听听你的看法。”郎月慈稍作停顿,又补充说,“没关系,说什么都行,我不介意。”
  施也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润了喉,快速整理好思绪后说道:“回避是一种自我保护,目前看来,这对你是有帮助的。回避触碰那些可能引起你情绪波动的诱因,对你维持日常工作状态有利,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是。”郎月慈回答。
  施也:“既然回避很正常,那么你也不用因为自己的回避而感到愧疚。先说扫墓这种形式,从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扫墓和祭奠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墓碑上的雕刻是为了铭记,只要你还记得他们,在你与他们的关系之中,墓碑的存在就没有实在意义,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载体。还记得王淑家里的那套餐具吗?那不是墓碑,却也能成为记忆和怀念的载体。
  “对于个人而言,扫墓是一种寄托表达;对于更大的集体来说,扫墓是通过仪式感来加强集体凝聚力。这些行动最终的目的都是铭记。既然你还记得你曾经的同伴,那么用什么样的形式来追忆怀念他们都是可以的。对你来说,扫墓和记忆并不是非要挂上钩,所以你不去扫墓,并不意味着你忘记,也就不意味着你需要为此而愧疚。”
  这确实是之前郎月慈没有想过的角度。
  施也接着说:“至于你说你没有去看望那些牺牲同事的家属……我这个角度或许有些冒犯,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试着模拟一下之前的你。你没有怪罪过你父亲曾经的同事,你同事的家属也不会怪罪你。以己度人可以是个中性词,在你还无法说服自己直面过去的时候,用这个方法来自洽也是一种选择。”
  郎月慈说:“我以为你会劝我放下。”
  “那你是不是也太小瞧我的专业了?”施也谨慎地用玩笑来应对。
  郎月慈果然笑了起来:“也对。如果专业人士还给出那种‘放下过去才能拥抱生活’的建议,那我真的要对心理学抱持着怀疑态度了。”
  “倒也不用上升到整个学科,毕竟说话的都是人。学没学过,学得如何,那是人的问题,跟学科没关系。”
  “看出来你对心理学的热忱了。跟你说这几句,确实还挺有用的。”郎月慈换了话题,“不过你怎么今天还在看案卷?加班?”
  “自我敦促吧。”施也说,“今天没什么事,上午看文献看累了,下午就拿出案卷来换换脑子。对了,我平常作息都很规律,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可请不起你来给我做心理咨询。”郎月慈说。
  “我又不挂牌当咨询师。”
  郎月慈顺势调侃道:“你的粉丝说了,以观心老师写在简介里的履历,再结合你ip地址那个地方的物价水平,你挂牌咨询起步就是1000一小时,如果有足够的咨询时长还会更贵。”
  “纠正一点,心理咨询大部分都是以50分钟为单位的。”施也笑着说道。
  郎月慈:“也就是说,你每分钟挣得更多?”
  “如果系统内的咨询疏导时长能抵算的话,我确实差不多能达到这个价位水平了。”施也没否认,“不过对于你嘛,这是友情的一部分。”
  “我还以为是工作的一部分。”
  “要是工作的一部分就真得谈钱了。内部心理疏导属于我的额外工作,会有津贴的。”
  郎月慈:“真的啊?那我能问问有多少钱吗?”
  “不告诉你。不要窥探我的工资,这是秘密。”
  这是明显的玩笑口吻,谁也没当真,也都没觉得冒犯。
  通话持续了一个小时,郎月慈以“超时要补钱”的玩笑结束了对话,临挂断前,施也再次告诉郎月慈可以随时找自己,这不是客套寒暄,而是真的给予他这样的权利。
  没有案子的时候,办公室还有许多琐碎工作。周一开完例会回到办公室,郎月慈在完成手头工作之后又翻看起杜君衡案的数据。
  施也提到的“错过信号”让郎月慈上了心,他快速浏览过一遍视频,思考片刻后就离开了办公室,叫上陈奥奇一起去往看守所。
  路上陈奥奇询问,郎月慈只说想再跟杜君衡聊聊。陈奥奇说:“你也挺逗的,你想跟他聊,不带着队里的小孩儿,却带着我。”
  郎月慈说:“我又不是去上课,我还指望着咱们预审大神给我一些专业的判断和结论呢。”
  “你快别臊我了。”陈奥奇说,“你跟施教授那场审讯看得我下巴都要掉了。你俩那个配合,说是合作了几十年都有人信。每一句都踩在点上,而且那么多的交替询问,俩人竟然没打架没冲突。成支和李副都配合不了这么默契。小郎,你要不给我交个底,你跟施教授是不是早就认识?还是说你以前不止在禁毒大队?是不是还干过预审?”
  “都不是。”郎月慈轻轻摇头,“我跟施教授就是这次才认识的,至于你说的默契,测谎前那个晚上,我俩几乎通宵对了一宿的话术。我说的全都是施教授教我的,他设计了四五套方案,所以你看到的默契和厉害,那都是施教授一个人的功劳。就他那个教学方法,换个傻子来死记硬背都能跟他配合好。”
  “这是个神人!这真是个神人!”陈奥奇说,“诶,你跟施教授还有联系没?你要不帮我走走关系,把我徒弟送去他那儿进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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