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杨意迟认真地点头,随后一个人走进庙里,樊飞莲替他把门关上,室内的光线一下子昏暗起来,几乎只剩一点日光的残影。
庙中比杨意迟想的还要狭小、昏暗、逼仄,但奇怪的是,杨意迟却并不感到恐惧。他按照樊神婆交代过的,在角落处找到一个壁龛,没有犹豫地跪了下来。
壁龛内很简单,没有杨意迟想象中的庄严神像,只有一个同样是石头雕成的小动物。“夕”端坐着,长长的大尾巴环在跟前,没有壁画中那么神气,反而有着一种纯真和质朴。
杨意迟在心里说道:“您好。”
“您好,我叫杨意迟,是从西陵过来的。”
“婆婆跟我说了您的故事,我想求您帮帮我,我想让我哥活过来……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求您帮帮我,再给我一个机会。”
杨意迟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祷告。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朦胧的状态里,身体好像也变轻了一些。
他依旧不断地祷告着,忏悔自己是一个罪人,忏悔他做了错事,忏悔他的爱与无知。说不准是幻觉还是什么,在静谧的黑暗中,杨意迟最终听见了一声叹息,仿佛真的有一个悲怜的神被他感动,朝他投来了慈爱的视线。
第65章 两年
从夏至冬,又由冬入夏,杨意迟在樊家停留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青莲山上的忏悔,仿佛让他得到了一种肯定。回到樊家,杨意迟又与樊神婆有过数次长谈。
吴长生有了新的任务,他摇身一变成为杨意迟的格斗老师。起初的杨意迟在他手上几乎撑不过二十秒,渐渐地,两人切磋得越来越频繁,也能打成平手。
日复一日,杨意迟也把自己的身体当做是一座珍贵的神殿,不再把它当做一个消耗品,而是尽心尽责地供奉、捶打。
过年时,原本形销骨立的杨意迟重新振作起来,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只是与过去待人冷漠的他比起来,变得更加随和与谦让。
在樊家的日子过得非常快,樊飞莲去市里上高中,只有周末才回家。樊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就由杨意迟来干,樊神婆说这就权当是他在这里的食宿费用。
寒假之前,杨意迟和吴长生一起去学校接樊飞莲回家。晚上,四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庆祝新年的到来。
杨意迟把樊飞莲拉到一旁,对她道:“婆婆说你会穿耳洞。”
“会的。”樊飞莲道,“我手很稳。”
杨意迟请她帮忙:“给我穿一个吧。”
樊飞莲拿来工具,杨意迟坐在灯下,想了想,决定让樊飞莲帮他穿右边的耳朵。
“别动。”樊飞莲凑近他,小声道,“可能会有一点疼,但我会……好了。”
杨意迟只觉得耳垂被“刺”了一下,尖锐的痛感来得很快,杨意迟的整个耳廓忍不住跟着红了起来。
“谢谢。”
养耳洞过了一个月,樊神婆送了杨意迟一只银色耳坠。他的头发渐渐留长,五官俊美,只戴一边耳坠,冬天里赤着上身在院子里干活,有种浑然天成的性感。
吴长生照旧打了个哈欠,一边刷牙一边看着杨意迟,觉得他原先浑身都露着刺,现在反而变得内敛与沉着。
林凤仪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杨意迟没有接,只是用短信告诉她自己一切平安。
林凤仪:【小迟,你现在在哪儿?你是不是没去工作?】
杨意迟把短信删掉,当做没有看见。
杨意迟和吴长生私底下也讨论过许多次——关于哥哥吴有为留下来的笔记本,“烛”可以制造各种幻觉、操控他们的身体,似乎一旦进入“烛”的领域范围,他们就再无胜算。
“一定会有办法的。”杨意迟蹙起眉头,仍然不相信这是一个死局,“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或许吧。”吴长生说,“但光凭我们两个,顶多能再逃生一次。”
“樊神婆对我说……”杨意迟慢慢地斟酌道,“一切都有转机,樊家许多年前有位厉害的主母卜过一卦,说会出现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会是’烛’的末日,在此之前,只能等待。”
吴长生哼了一声,笑道:“那照这么说,樊神婆要我带你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个人是你呢。”
“也许真的是我。”杨意迟手里把玩着匕首,翻了一个漂亮的刀花。
第二年,杨意迟还是照旧生活在樊家,甚至还跟着樊神婆学起了卜卦和配药。吴长生有几次都以为樊神婆是看中了这小子,要留他做个“上门”弟子。
转念一想又有点荒唐,吴长生也就一笑而过。
就在第二年的夏天,樊神婆打电话给吴长生。吴长生和樊家的缘分也持续了很多年,当然是随叫随到。
然而这回他一过去,就见到杨意迟在院子里准备行装。绳索、矿灯、雷管、止痛药和绷带……
吴长生心情十分复杂,问道:“你要去?”
“要。”杨意迟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二十万还在这儿,想请吴哥陪我一起。”
“我不要你的钱!这不是钱的问题!”吴长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暴喝一声,转头怒气冲冲地走了。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樊飞莲骑着自行车在他面前停下,女孩目前在读高二,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一见到吴长生,就笑着对他挥手:“吴叔,你来了!”
“杨意迟要走了。”吴长生道。
樊飞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杨哥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当然要走,不然他为什么要在樊家待这么久?”
吴长生:“……”
三天之后,杨意迟和吴长生踏上回西陵的旅程。一别两年,他们去见的第一个人是林凤仪。
“凤仪姐。”杨意迟带着吴长生过去,林凤仪的身边站着一个青年,看见他们两人一脸警惕。
“你……小迟?”林凤仪太久没见他差点儿没认出来,死死地盯着杨意迟的脸,“你去哪儿了?你之前的同学打过一次电话回来,还想邀请你去参加聚会。”
“那不重要。”杨意迟道,“我一直在准备一些事情,等准备好了才回来找你。”
“什么事情?”林凤仪问。
吴长生在外面抽烟,和林凤仪身边的青年打了个招呼,交换名字。
“吴长生。”
“汪旻。”
“你是那姑娘的……”
“男朋友。”青年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还是按耐不住,他悄声问道:“那男的是谁?”
“她弟弟。”吴长生道。
汪旻愣了愣,道:“我以为小凤只有一个弟弟。”
“两个。”吴长生悠悠地道,“都是很难搞的类型。”
两人说话间,只听见屋里传来林凤仪的怒吼:“你说话过不过脑子?!杨意迟!两年了!整整两年过去了!你居然还能对我说出这种话!我操!”
汪旻十分紧张,立刻站了起来,也跟着说:“我操,我女朋友脾气不太好。”
吴长生没见过这阵仗,只是偶有听闻,不由地相信了杨意迟曾经告诉他的,他被林凤仪扇过巴掌。
不过,也不怪林凤仪这么愤怒,因为杨意迟过了两年,找到她的时候说:“这回我会把哥带出来,想让姐你在外面接应一下。我哥没死,我能把他带出来。”
林凤仪一下子失语,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杨意迟。她想到,这家伙真的是病入膏肓。一个人……怎么能犟成这样?明明已经知道他死了,却还是……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要去挖坟?!
林凤仪忽然也有点害怕,因为有那么一刻,她居然觉得杨意迟没有在开玩笑。他现在站在自己的面前,冷静地、坚定地诉说着自己的请求。他是认真的,他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他做到了。
杨意迟和吴长生在西陵休整了一日,和林凤仪、汪旻约定好接头的地方。为此,汪旻开了一辆车,和林凤仪在山脚下守了整整三天。
“小凤,我觉得……”汪旻还来不及搞清楚具体情况,但也知道三天没有消息,是不是得报警请搜救队。
林凤仪熬得舌尖长了个泡,只能疲惫地接道:“再等等。”
第三天的清晨,林凤仪歪着脑袋,在副驾驶座上打盹。恍惚间,她听见有“砰、砰”的敲鼓声,林凤仪猛地从梦中惊醒,车窗玻璃外赫然出现一个血手印。
“啊——!”林凤仪被吓了一跳,把同样睡着的汪旻掐醒。
“开车门!是我!”吴长生惊疑不定,喘着粗气叫道。
他背了一个人。
这人没有意识,浑身湿漉漉的,吴长生不知道背了他走了多久,脸色已经发白,只能嘶喊道:“快!”
林凤仪和汪旻如梦初醒,这才打开车门,吴长生不客气地把昏迷的人推进车里。林凤仪往那人脸上看了一眼,就再也没能移开视线。
“开车!”吴长生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