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知道。”柳建安说,“但他一直对鬼崖山很感兴趣,这种人愿意冒险。”
“唔。”柳应悬点头,“那吴长生呢?”
“小吴开出租的。”柳建安说,“身手好,嘴很严……我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你就把他当做我请来的打手吧。”
“魏仁德?”柳应悬继续问。
柳建安思忖道:“这人有点怪,但他懂的非常多,喜欢钻研宗教与神话,是一些古迹与秘术的爱好者……我试着查过很多资料,西陵这里偏僻又封闭,留下的文字资料不多,’烛神’从来都是口口相传,魏仁德没听说过,对这些很感兴趣。我特地找到这个人,说不定他能在某些时刻帮我们一把。”
一个打手,一个对神秘学有了解的“学者”,一个想去山里捞一笔的赌徒。柳应悬在心里盘算,始终不太确定他们此行能有什么收获。
鬼崖山一直是西陵村的禁地,柳应悬知道这地方异常邪门。他长期和巫术接触,沾染上这些怪异的东西,也没有把握让大家全身而退。
柳建安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片刻后又道:“另外有三个人接应,但不能更多了,怕白家人起疑心。正好这阵子来了不少游客,冥冥之中也算是一种助力。”
“二叔,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柳应悬迟疑道。
柳建安打断他,语气很温和:“上次分开后到现在,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我有觉悟,他们也都有觉悟。你说过,神庙在你和白家人走过的南道上,但山中还有一座……”
“神殿。”柳应悬说,“我有一种预感,’祂’就在那里。”
“我们就去那里。”柳建安说。
*
接连几天,柳建安等人伪装在“游客”之中。
吴长生和魏仁德都是生面孔,柳建安和阿茂待在镇上小旅馆不出门,另外接应的三人柳应悬没见过。
魏仁德整理出不少有关“烛神”的故事,让柳应悬告诉他有关问神、迎神等仪式的细节。这人每天睡得很少,成天神神叨叨,但画工厉害,他根据柳应悬的描述,很快画出一幅无头神像的素描。
“听你这么一说……”魏仁德像是真的在做某种学术研究,“我推断’祂’的附身需要特定条件。比如你的傩面具,还有神庙中的神像。”
“嗯。”
“那是种什么感觉?”魏仁德继续问,“是你完全不受控制了吗?有没有可能也是一种蛊?”
“身体麻痹、不舒服,幻听,人很快就会精神崩溃。”柳应悬道,“我很难形容,但我一直没见过’烛神’的本体。”
魏仁德飞速在笔记本上记录,他盯着那张无头神像的素描看了半天,居然带着一丝痴狂道:“它看起来非常的古老,这最起码有几千年了……现有的文献里,还没有这样的记录。”
柳应悬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觉得魏仁德真的挺奇怪。
“他就喜欢这些。”身后有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柳应悬回头,是那天第一个和他打招呼的吴长生。短暂的接触中,吴长生这个人话不多,平时经常待在一个地方看魏仁德带过来的书。男人面容刚毅,头发剃得很短,有时有一种兵痞子的感觉。
不知为何,这三人之中柳应悬对吴长生最有好感。
吴长生打量柳应悬,道:“枪学了?”
“学了。”柳应悬迎上吴长生的目光,“还是刀比较顺手。”
吴长生点头不语,手里拿着水果刀削苹果,淡淡地道:“今晚行动,你还可以回去休息一会儿。”
他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柳应悬后知后觉地想,二叔找来的这几人都有点不寻常。
此行不能走南道,而是要从西边进山。柳应悬在地图上画出大概的范围和路线,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骑着摩托回家,身体内部被点燃的颤栗与兴奋在这一个多月里面从未停止。把摩托车停好,柳应悬见到屋内亮灯,知道杨意迟也回来了。
“哥。”杨意迟正在做饭,闻声望向柳应悬,“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先随便炒两个菜。”
“嗯。”柳应悬笑了笑,“我不挑食。”
“对了,小迟……我明天要出门一趟,过几天就回来。你如果有事,可以去找林大厨。”柳应悬没有收回目光,而是感慨地看着杨意迟的侧影。
杨意迟应道:“知道了,哥。”
饭后,柳应悬把东西收拾好,低头洗着碗,才发现越接近出发,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反而渐渐冷却下来。
或许这一切从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主意,或许决定去找到“祂”是大错特错。柳应悬若有所思,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但,那是什么呢?
——今晚行动。
吴长生的话又在柳应悬的耳畔响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柳应悬也不甘心就这样退后了。
想到这里,他依然像往常一般为杨意迟准备了牛奶,但同时,柳应悬的手里又拿着安眠药。他犹豫片刻,最终把安眠药加进那杯牛奶中。
小迟,柳应悬心里有些伤感地想,睡个好觉,也许很快他就能回来。
第17章 双尾蛇
杨意迟喝下那杯牛奶,听见柳应悬把门关上。
“晚安,小迟。”柳应悬的声音一如往常。
“晚安,哥。”杨意迟也装作若无其事。
须臾之后,杨意迟又重新睁开眼睛。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夜色里的动静,夏夜里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风也停歇,只余下断断续续的虫鸣变奏曲。
杨意迟半支起身体,把提前准备好的塑料袋撑开,毫不犹豫地用手去扣自己的喉咙。干呕的感觉瞬间从胃部翻涌上来,杨意迟努力克制不发出声音,又在下死手给自己催吐,几个眨眼间额头就出了一层薄汗,眼睛里也有生理性的泪水涌出。
他把今晚吃的东西,连带那杯牛奶全都吐了出来。杨意迟趴在床边,缓缓地喘上几口气,又含着一颗薄荷糖,想要把喉间的不适感压下去。他紧紧抓着床单,不发一言地把泪水和汗水都擦掉。
他以为……他以为自己不知道。
可杨意迟又该怎么解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写在他的眼中、心中和梦中。
他早已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能把他的每个眼神都收藏进最深的角落,反复地揣摩,反复地解读。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自从柳建安短暂地来过这里,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柳建安走后,杨意迟有好几次察觉到他在院子里抽烟,有时候几乎一整夜。
发生了什么?他答应过自己不会离开这里,是杨意迟令他为难了吗?杨意迟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就算他去问柳应悬,他也不会告诉他。
杨意迟心事重重,又不想让柳应悬看出来,于是只好每天都尽量出门去找活干。他攒了一点钱,想着给他买一个礼物。他在夏天里骑单车回来,老宅里却没有人。
他平时最喜欢睡在躺椅上听收音机的,可最近经常却不在。
动物总是有提前预知灾难的能力。杨意迟在那一刹那,敏锐地感受到一种如同沥青般黏稠的窒息感。明明……好像什么也没变,却始终有强烈的不安感和违和感围绕着他。
杨意迟的脚步迟疑起来,他在偶然间看向寻常他不会去的方向——柳应悬禁止他去的另一半宅子,始终紧紧封死的门却有了一条缝隙。
有人打开过,杨意迟想,柳应悬打开过。太阳高悬空中,杨意迟觉得自己像是忽然一脚踩空的人,那种下坠感让他悬浮起来,他往那儿走了一步,又退一步,又走了一步。
杨意迟站在那道缝隙前,他的好奇心与视线彼此相连,杨意迟咽下一口唾沫,终于还是透过缝隙往门里看了一眼。而后,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紧接着,他好像听见整座柳家老宅也在发出一种低沉的悲鸣……
咔哒。
此时此刻,非常细微的关门声从黑暗的另一头传来。
炎热夏日,杨意迟竟感到浑身一阵冰冷。待柳应悬出门后,杨意迟也跟着穿上衣服,他把匕首绑在腰间,悄悄地跟上月光的指引。
*
鬼崖山西侧,穿过那条无名小河。
柳应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吴长生殿后。几人都背着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二叔比柳应悬想的有门路,霰弹枪、手枪、照明弹、雷管、矿灯、绳索、医药包、压缩食物等一应俱全。他们如果现在被其他人发现,光那几把枪就说不清楚。
鬼崖山西侧没有修过石阶,只能全凭柳应悬的印象。
前半段路还算好走,五人摸黑,踩着断裂的树枝和零碎的泥坑往上攀爬。明明是燥热的夏天晚上,一旦进山,便能感觉温度骤降几度。一层游云悬在他们头顶的夜空,越往山里走,头上的云越发变得低沉幽暗。
如此沉默地行进大概半小时,五人算是真正进了鬼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