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陶柠特意换上四年前买的品牌裙子去跳舞,半路上又碰到打听陶柠的,她炫耀了几句就仰着头走了。
  一路走到山腰,陶圆哼着小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嗤笑:“陶圆,你还不知道你那个宝贝弟弟和男的搞一块了吧?”
  山路拐角的阴影里,张麻子狰狞着脸走出来,一口黄黑牙咧起,不料扯到了脸上的旧伤,顿时龇牙咧嘴道:“嘶,你还有心情去跳舞,你那弟弟现在都给人卖屁.股了,你难道不知道……”
  话还没说话完,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带着狠劲砸了过来,张麻子吓得连忙往后退,破口大骂:“你个臭娘们找死啊?!”
  “老娘看找死的是你!”
  陶圆根本无法容忍有人诋毁陶柠,冲上去几耳光甩了过去,揪住张麻子的头发,随即一脚狠狠踹向他的下半身,刹那间,山林里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啊!!!”
  没过几分钟,陶圆气喘吁吁,头发凌乱,脸上也带了几道抓伤,却踩在张麻子的身上,凶狠地质问:“下次再敢胡说八道,老娘撕烂你的嘴!”
  陶圆“呸”了地上被揍得惨不忍睹的人几口唾沫,嫌晦气拍了拍手,转身就走,不料一条腿被地上的人死死抓住了。
  这一下陶圆怒火中烧,拧过头正想几脚踹下去,一张略微模糊的照片顿时出现在她面前,昏暗的山林里,手里屏幕上的亮光格外显眼、刺眼——
  照片上,高大挺拔的男人抱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少年忘情地亲吻着,阴影笼罩了他怀中的人,而周围的景色熟悉到令人发冷。
  照片里的人更是熟悉到让陶圆如坠冰窖,她的呼吸凝固了,一把夺走手机,耳边却充斥着张麻子得意和泄恨的叫声:“你看看啊,我说的没错吧?你们家那个城里来的男的,和你弟弟搞在一起了,啧啧啧,这要是传出去,你弟别说去城里读书了,恐怕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吧……”
  啪嗒一声,手机摔到了地上。
  就像一个新鲜的苹果摔到了地上,没有四分五裂,却再也不能吃了。
  陶柠把苹果从水泥地上捡起来,揉了揉小檬的头发,温和道:“没关系,我去厨房洗一下,再把这半边切掉。”
  小檬瘪着嘴,眼角挂着泪,抱住他的腿撒娇:“舅舅你真好,要是妈妈在这里,肯定要骂我了……但是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
  离陶圆出去已经三个多小时了,按照以前的时间,九点左右陶圆差不多就回来了,只是现在时针指向十点了,也没有看见陶圆的人影,而且今天的夜晚又刮起大风了,树枝簌簌作响,响个不停。
  陶柠微蹙眉,“我等下给阿姐打个电话,你先回房间睡觉,我等会把苹果送过去。”
  小檬乖巧地点头,迈着小短腿回房间了。
  他一走,身后就贴上来炽热的气息,赵静群抱着陶柠的腰肢,咬他的耳朵问:“呆宝,怎么了?”
  “阿姐还没回家,我等会要给她打个电话。”
  “但你姐的手机放电视柜上了……我来洗。”赵静群把陶圆摔坏了的苹果拿走,牵着他的手去厨房,然后熟练地用刀把摔坏的部分切掉了。
  他切下一小块,喂给了看起来又呆又愣的陶柠,“好吃么?”
  陶柠鼓起一边嘴,像只被投食的小松鼠,嚼了嚼咽下去了,呆呆地说:“好吃……不用给我,这是给小檬的。”
  “可这是我买的。”赵静群轻笑,“那里还有很多,等会再给他洗一个。”
  陶柠无法反驳,只好看着赵静群把摔坏的半边全部切掉了,然后把我安好无损的半边切成好几小块,一块一块喂给他。
  到了最后一块的时候,陶柠没有等来苹果,来到他唇边的,是男人炽热凶狠的亲吻。
  好半晌,赵静群才放开他,牵着他的手去正堂,还没踏进门槛,就看见悄无声息坐在餐桌旁的陶圆。
  昏黄的灯光下,清瘦的女人头发凌乱,脸颊旁还多了几条划痕,有血渍干涸了,她面色惨白,双目里满是复杂、不解……
  最多的,是痛苦。
  那样豪放不羁,把所有的刺扎向外人,唯独把温柔和爱留给弟弟和儿子的女人,此刻却像忽然老了几十岁,瘦到骨头清晰可见的腰直不起来了。
  陶柠睁大了双眸,那颗自始至终毫无波澜的心脏忽地动了一下,他迅速挣脱男人的手,冲过去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问:“阿姐……你、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仿佛变成一具木偶的女人好似惊醒,她的眼珠子动了动,扭过头,红肿的眼睛盯着陶柠。
  女人仔仔细细,一点儿也不落地打量陶柠,这是她从小拉扯到大的弟弟,可以说是她半个儿子,虽然他们两人相差的年纪的确可以做母子了。
  即使他们之间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这是她小时候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给那时还是小不点买糖吃的弟弟啊。
  因为家里穷,她作为长姐,读完四五年级就没有读了,知道外出打工的苦,所以攒了很多年的钱送陶柠去读书。
  陶柠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成绩拔尖,听话懂事,所有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数学天才,未来有大好的前途。
  那时陶圆高兴得要命,每天在工厂里麻木做十几个小时的衣服,半夜抹的泪水,通通都值了。
  后来爸妈去世,家彻底散了,她和陶柠从此真正意义上的相依为命,一直到现在,好日子终于要来了,陶柠可以不用掏一分学费就可以去大城市读书了……可为什么,他要和男的在一起呢?他不知道那是神经病才能干出来的事吗?!
  他本该有大好的前途啊!
  陶圆看着看着,忍住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没什么,傻小子,快去睡吧。”
  陶柠不信她的话,正想多问,可女人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房间了。
  他怔怔地看着陶圆佝偻着背离开,有些哑言,直到赵静群把他揽入怀中,轻声哄着他:“明天再问好不好?今天太晚了,该睡觉了。”
  “……嗯。”
  次日醒来,陶圆把小檬送去学校后,接着三人又去山上了,这是最后一次采摘柠檬。
  陶柠问起昨天的事,陶圆只说在路上摔了一跤,其他的没有多说。
  他皱起眉,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陶圆总说他是个闷葫芦,可一旦遇到难事,陶圆只会比他还要憋着,只想自己扛过去。
  看着陶柠忧心忡忡的模样,赵静群心里发疼,在背后勾起他的小拇指,只想把少年抱进怀里哄一哄,逗他开心。
  但陶圆还在前面,男人只好忍下急躁和心疼。
  今天天气不好,黑云也压的很低,狂风大作,吹得树枝互相拍打得厉害。
  陶圆面色平静说:“我先下山去接小檬放学,带两把伞过来。你们要是碰上大雨了,就去附近王婆家躲着,知道不?”
  陶柠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陶圆刚走,四下彻底没有人了,赵静群再也忍不住抱住陶柠,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乖,笑一下好么?”他看着心里难受。
  怀里的人抬起头,露出那双潋滟清澈的双眸,里面带了困惑,卷翘的睫毛眨了眨,显然是对他总是无厘头的要求感到无奈。
  赵静群眼底溢出几丝幽暗,他捂住陶柠的双眸,再也克制不住吻上怀中人柔软的唇畔,呼吸交缠间,仿佛要与他同生共死,天荒地老。
  狂风大作下,女人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平静地响起,“陶柠。”
  她只是叫了陶柠的名字,仅仅两个字而已,语气那么平静,却在狂风中如此清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了这个名字。
  正在接吻的两人好似晴天霹雳,陶柠迅速推开禁锢他的男人,猛地回过头,一向没什么表情是脸上露出几分愕然:“阿姐?你……”
  他话还未落,一阵疾风就已经冲脸颊上袭来了,但巴掌到了半空中,又被赵静群的手截住。
  赵静群沉着眼,“不关他的事,一切是我……”
  啪的一声响!
  重重的巴掌已经落在了他脸上,陶圆收回颤抖的手,喘着气,双目猩红地看着完全愣住的陶柠。
  她歇斯底里质问这个被她当作宝一样护着的弟弟,“陶柠,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和男的搞在一起?你忘了我之前是怎么护着你的吗?!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毁了你自己啊?!你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今天,你怎么能和男人搞在一块呢……”
  说着说着,女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她弯下腰,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
  狂风依旧急切猛烈,吹乱了山上的树林,也吹乱了槐树的树枝,而那高不可及的树枝上,挂着两块红绸,如两只游鱼致死交缠,红绸上露出被镌刻的字迹,其中一条上笔锋凌厉,写着——
  “吾爱陶柠,愿与他长相厮守,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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