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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从这位郡主潇潇洒洒的字迹中,姜见黎大约能窥见她波澜壮阔的大半辈子,辛苦,却也自由。
  有人爱海阔天空,也有人爱庙堂之高。
  姜见黎从不觉得自己是前者,海与天,她看得太久,回忆从前,几乎没有自在随心的时候,她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婉拒了这位郡主主动给她提供的退路。
  不曾想,江宁郡主离开长安前,还是带走了一人。
  岐阳县主,姜见玥。
  按说,魏延徽如今还在京中,姜见玥这个当阿姊的,如何能放心得下初入京的妹妹,可她偏偏就选择了与郡主同行,将魏延徽独自留在京中,这令姜见黎倍感意外。
  郡主究竟如何劝动了她?
  亦或是她有何别的目的?
  姜见玥走得突然,待姜见黎收到消息,已经是两日之后,而这消息,还是萧贞观给她送来的。
  姜见黎觑着萧贞观那张写满了“心烦意乱”四个大字的脸,就猜到前朝与太康宫那边逼迫得越发紧了。
  今日不煮腊梅茶,姜见黎擅自更换成了竹叶饮,竹叶饮少了花香,闻着更加清幽旷远,萧贞观站在窗边盯着天空发呆,渐渐被竹叶的清香吸引得回过身,姜见黎念着之前她的话,故意道,“陛下图个清心,为何不去上林苑?那里可要比臣这里宽敞得多。”
  “朕不过就是上回来时随口问了一句,你一直记到现在?”萧贞观无奈地走了过来,在茶案边跽坐,“姜卿一如既往地记仇。”
  “陛下错了,臣若记仇,便不会提上林苑了。”
  往事不堪回首,萧贞观扶额叹息,“若这般说,朕与姜卿之间的恩怨,怕是数也数不清。”
  “人世无常,”姜见黎将竹叶饮最上头的浮沫瞥去,继续道,“臣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坐拥四海的陛下竟会无处可去,只能同臣对坐饮茶。”
  “姜见黎,你过分了啊?”萧贞观佯装发怒,板着脸将空盏重重往茶案上一敲,“胆敢讽刺朕,大逆不道!”
  不慌不忙地将空盏注满,姜见黎才后退半步跪地请罪,“陛下若要责罚,臣无话可说。”
  萧贞观低头同姜见黎对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姜见黎啊姜见黎……”
  “陛下,”青菡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打断了萧贞观的话,“太上皇遣人来请陛下入宫,说有要事相商。”
  萧贞观面色变了几变,“让人在外头候着!”
  说完这话,一动不动地靠在凭几上,盯着茶壶中咕咚咕咚冒着泡的竹叶饮一声不吭。
  过了半晌,青菡大约觉察到屋中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便有些焦急,“姜寺丞,太上皇请陛下回宫,您若无甚急事,可否缓一缓?”
  姜见黎闻言将萧贞观未曾动过的那一盏竹叶饮端起,萧贞观急忙按住她的手腕,“不必,先留着,朕去去就回来。”
  明知这一去没有再回来之时,姜见黎却还是将收走的茶盏再度放下,“如此,臣便恭候陛下大驾折返。”
  萧贞观深深地望了一眼姜见黎,起身打开了屋门,青菡低着头,肩膀颤抖得厉害。
  “走吧。”萧贞观看也不看,抬步离开。
  第一百零五章
  萧贞观万般不情不愿,却还是得顺着太上皇的意,赶回太康宫。一路上她都在暗自为那一盏一滴都没有沾过的竹叶饮感到可惜。
  姜见黎不通茶道,但是煮出来的茶比任何人都合她的意,从前不愿承认,而今认清了这一点,隔三差五便要去讨一杯,已经有些欲罢不能的意味在里头。这还是姜见黎头一回给她用竹叶入茶,茶香从盏中溢出来,让人恍然置身万亩竹林,烦躁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若非姜见黎说,竹叶饮得半温半凉菜好喝,她早就细细地品尝一番了。
  真是可惜,第一盏竹叶饮没尝到,萧贞观的心里不大痛快。然而等她到了太康宫,知晓了太上皇急匆匆将她请回来的缘由,那点不痛快顷刻间被点燃,她尚算有理智,压抑着怒火难以置信地问,“阿耶,您在说什么?”
  太上皇直视着那双怒火中烧的双眸,言语之中的笑意顿时消弭于无形,“哦?贞观不愿让阿徽入国子监?”
  竟为了这个?
  萧贞观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才离开皇城一个时辰,就被她的阿耶请了回来,原以为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却只是让魏延徽入国子监这等小事?
  国子监中有不少受先祖恩荫而得以入学的学子,魏延徽要入国子监,算不得什么特例,更无需萧贞观为这事儿下诏,太上皇一句话就能办妥的事儿,偏要做出十万火急非她回来不可的样子。
  “魏娘子想要入国子监,阿耶派人去同祭酒说一声便好,”萧贞观不解地问魏延徽,“莫非魏娘子有何特别之处?需得朕亲自下诏才行?”
  魏延徽惊恐地想要起身,奈何腿脚不便,挣扎了数回都不曾站起,萧贞观将头撇向一侧,到底念着姜见玥的情分,缓和了语气道,“魏娘子脚上的伤害没养好,不必多礼,有什么话躺着说便是。”
  魏延徽朝太上皇那处看了一眼,才犹犹豫豫地不再执着于跪地请罪,“陛下,臣女,臣女失礼,请陛下恕罪。”
  “魏娘子一心向学,又有何罪?”萧贞观问太上皇,“阿耶将儿请回来?就只是为了让魏娘子去国子监这么一件小事?”
  “这怎么能说是一件小事?”太上皇点了点魏延徽,“阿徽身份不同寻常,身子又不大好,要入国子监,得做好完全的准备,只有你这个当朝天子亲自下诏,才显得对她的重视,日后她在国子监才能安心向学。”
  话说到这份上,萧贞观哪里还能听不懂?
  太上皇这是在说,魏延徽虽是翊王之后,但是她不姓姜,姓魏,是魏氏女,借着姜氏的恩荫入学,难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那些国子监的学生明面上不会如何,但暗地里难保不会看菜下碟,只有她这个天子表现出对魏延徽此番入京的重视,才能够让魏延徽在国子监不受欺凌。
  “阿玥两日前离京,随郡主外出历练,归期不定,走之前向孤与阿蘅恳求日后在京中护佑阿徽一二,贞观,阿玥是你多年伴读,与你自小相伴,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也该如此。”
  萧贞观忽然觉得自己小瞧了魏延徽。
  魏延徽此番入京,目的并不想她自称的那样单纯,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她也相信,她能看出来,阿耶阿娘还有阿玥也都能看出来。
  但她一直以为魏延徽只是个藏不住事儿又手段拙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她不相信此女当真能改变翊王府的爵位传承,然而,阿玥离京了,而她,要入国子监了。
  一旦入了国子监,就意味着她会在京中长留,会有自己的师门,随之而来的,是编织自己羽翼的机会。
  阿玥或许是顾念着亲情,觉得自己亏欠了这个胞妹,才决定离京,让出一个机会,可是阿耶阿娘为何会同意?
  阿耶阿娘凭什么同意?
  哪怕魏延徽不姓姜,只因为她身上有姜氏血脉,就能够得到姜见黎当年得不到的东西?
  萧贞观还记得,当年姜见黎骤然入京,阿耶本不愿让她姓姜,是萧九瑜执意如此,说什么“姜见黎”这名字是天意,阿耶才作罢,后来阿姊想让姜见黎入国子监,阿耶同阿姊在勤政殿谈了一整晚,最终阿姊妥协,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延请夫子入府教授姜见黎。
  从前她看不明白,今时今日,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萧贞观为姜见黎感到可惜,她能看明白,姜见黎为何看不明白?倘若她能看明白,为何要做竭尽全力去争夺她根本就得不到的东西?
  眼底的情绪风起云涌,太上皇慧眼如炬,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待萧贞观的脑子稍稍恢复了清明,才继续道,“阿徽初入国子监,难免有些畏生,孤记得颜家有个同阿徽岁数差不多大的孩子,你过几日将她召来,让她同阿徽熟悉熟悉。”
  萧贞观不答,而是反问魏延徽,“魏娘子意下如何?”
  魏延徽胆怯地揪着衣袖,小声道,“臣女全凭陛下与上皇安排。”
  “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下吧。”太上皇吩咐道,“孤记得到阿徽换药的时候了,请祁奉御去配殿给魏娘子换药。”
  魏延徽闻言颔首,“臣女告退。”
  等到魏延徽退下后,太上皇将殿中宫人尽数遣出,萧贞观也跟着起身。
  “你留下。”
  “儿还有急事,有什么话,日后再说吧。”萧贞观不愿听。
  “急事?”太上皇笑问,“赶回城郊喝那一盏未曾喝完的竹叶饮?”
  “阿耶?你派暗卫跟踪儿?”
  “算不得跟踪,只是好奇,吾儿最近总是去那城郊,你从前不是最见不得姜见黎吗?何时同她这般要好了?”太上皇慢悠悠地问,“她都同你,说了什么?”
  萧贞观转身便走,太上皇在身后道,“你不乐意讲也无妨,只是魏家那个日后势必要长留长安,你多少上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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